趙誠退出精舍後,嘉靖帝不停的將蘇州大捷的奏折來回旋轉,隨後又將那封洋洋灑灑六千餘字的奏折細細讀了兩三遍。
精舍內龍涎香的青煙嫋嫋升起,在他眼前織成一張朦朧的網。
"主子,"呂芳輕手輕腳地走近,拂塵搭在臂彎,聲音壓得極低,"剛收到飛馬傳信,陳學士的夫人常氏還有一日就到京了。"
嘉靖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放下奏折,指尖在奏折中"臣妻常氏不日將返京侍奉婆母"一行字上輕輕一點:"嗯?"
這個單音節的回應像塊試金石,呂芳立刻會意,腰彎得更低了些:"陳夫人輕車簡從,隻帶了四個丫鬟、兩個婆子,連陳府那位武藝高強的護衛阿大都沒帶。"
"這小子..."嘉靖突然輕笑一聲,蒼白的麵容在燭光下泛起一絲血色,"軟肋不多,母親妻子,僅此而已。"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案幾,"這是主動遣質?心眼比蜂窩還密。"
呂芳屏息凝神,不敢接話,心中不斷的盤算著。
"呂芳,"嘉靖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玩味,"陳恪這是把自己當嶽武穆了?"
這話像塊燒紅的鐵,燙得呂芳心頭一顫。
嶽武穆——嶽飛,精忠報國卻慘死風波亭,嘉靖這話分明是在說:陳恪是不是以為他是嶽飛,朕是那聽信讒言的昏君?
但以陳恪的聖眷....
"主子明鑒,"呂芳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卻穩如磐石,"陳學士行事一向縝密,不留紕漏。此番立此大功,卻不忘給皇爺少添麻煩。朝中那些個清流,最愛捕風捉影,陳學士這是防患於未然呢。"
嘉靖的目光如刀,刮過呂芳低垂的麵容:"你也收了他不少好處了?"
這話問得輕飄飄,卻重若千鈞。
呂芳卻極懂嘉靖的脾性,之前的解釋顯然已經打動了皇上,笑著答話:"奴婢日日伺候皇爺,陳學士便是有金山銀山,也送不到老奴手裡啊,皇爺火眼金睛,奴婢哪敢造次。"
"慣會說些滑不溜秋的話。"嘉靖擺擺手,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即便如此,這也不行。"他頓了頓,聲音忽然柔和下來,"陳家還無後,聽說陳恪曾言永不納妾,如此棒打鴛鴦,人豈不說我不愛護臣子?"
呂芳感動的似要淚流滿麵:"皇爺如天之德,陳學士若知皇爺一片愛護之心,必會肝腦塗地。"
嘉靖沒有立即回應,精舍內再次陷入沉寂。
他望向窗外,暮色將至,西苑的琉璃瓦上鍍了一層金紅色的餘暉。
許久,他突然問道:"內閣今日誰在當值?"
"回主子,"呂芳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當值的是徐閣老,小閣老也在。"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據說是在趕工部預算,已經忙活了兩天兩夜了。"
嘉靖的嘴角微微上揚。
呂芳這話說得巧妙,嚴世蕃雖然與陳恪不和,但辦起差事來卻是同樣廢寢忘食。
這位精明的帝王自然能聽出其中深意:這個獨眼閣老還是靠譜的,他與陳恪,都是為朕做事的好臣子。
"傳徐階與嚴世蕃來見朕。"嘉靖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淡漠,仿佛方才那番關於"嶽武穆"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呂芳深深一揖,倒退著退出精舍。
喜歡嚴黨清流之間的第三種活法請大家收藏:()嚴黨清流之間的第三種活法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