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過一道回廊,西苑精舍的輪廓已在霧中若隱若現。
他正欲再問,忽聽前方傳來太監尖細的傳喚聲:"宣蘇州知府陳恪覲見!"
馮保立刻退後一步,恢複了公事公辦的表情:"小陳大人,請吧。記住,皇爺今兒心情不佳,正在召見胡部堂,說話多留神。"
"胡部堂?"陳恪心頭微震。
這位浙直總督竟先自己一步入宮覲見,且未著官服,隻一襲深藍直裰,腰間懸著塊古樸的玉佩。
馮保似有所覺,回頭低語:"胡部堂寅時便到了,皇爺特意召見的。"他頓了頓,"小陳大人稍候,容咱家通稟。"
陳恪頷首,目光卻追隨著胡宗憲消失在精舍門內的背影。
這位封疆大吏步履沉穩,肩背挺直如鬆,絲毫不見舟車勞頓的疲態。
精舍內飄出縷縷青煙,檀香混著丹藥的氣息鑽入鼻腔。
陳恪靜立門外,耳畔忽然捕捉到斷斷續續的對話聲。
"胡卿為何不坐?"嘉靖的聲音如古井無波,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陛下麵前,臣不敢放浪。"胡宗憲的回答恭敬而不失氣節。
丹砂在爐中爆開的劈啪聲過後,嘉靖的聲音忽然提高:"愛卿總督東南,屢立大功,這位子嚴閣老可以坐,你也可以。"
陳恪瞳孔驟縮。這話分明是暗示——朕可以培養你取代嚴嵩!
精舍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陳恪能想象胡宗憲此刻的表情——那雙總是藏著心事的眼睛,此刻必定在忠義與恩情間掙紮。
終於,胡宗憲的聲音打破沉默:"嚴閣老運籌帷幄,國之棟梁,臣不可與之比。"
拒絕得如此乾脆!陳恪心頭劇震。胡宗憲這是寧負皇恩,不負師門!
"陳大人,請。"馮保的輕喚打斷思緒。陳恪整了整衣冠,隨太監踏入精舍。
丹房內,嘉靖盤坐蒲團,道袍下擺鋪展如蓮。胡宗憲跪坐一側,背脊挺得筆直。見陳恪進來,嘉靖不悅的臉色一閃而過。
"陳卿來了。"嘉靖的聲音恢複平和,"此次蘇州大功,朕心甚慰。"
陳恪疾行數步,撩袍跪地:"臣恭請聖安。"額頭觸地的瞬間,青磚的涼意直透天靈。
"平身。"嘉靖拂塵輕揮。
陳恪起身時餘光掃過胡宗憲,發現對方眼中竟帶著幾分欣慰——是為自己這個"同道中人"的平安而慶幸?
"蘇州之戰乃陛下天功,臣不敢居之。"陳恪聲音清朗。
"行了行了,"嘉靖突然打斷,"彆說這種場麵話了。"他起身踱到窗前,道袍帶起一陣風,"此次你給朕長臉,朕也絕不會虧待你。"
說這話時,嘉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掠過胡宗憲。陳恪心頭雪亮——這話明著是對自己說,實則是說給胡宗憲聽的:看,給朕賣命的人,朕從不虧待!
胡宗憲卻如老僧入定,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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