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裕王府書房,將《貞觀政要》的書頁映得金黃。
高拱合上手中書卷,花白胡須隨著滿意的微笑輕輕顫動。
"殿下今日對"任賢能"一章的見解,令老臣甚感欣慰。"高拱的聲音渾厚有力,眼中閃爍著罕見的喜悅光芒,"為君者能辨忠奸、識賢愚,實乃社稷之福。"
裕王朱載坖端坐在紫檀木案後,眉宇間已隱約可見帝王威儀。
他指尖輕撫書頁邊緣,聲音溫和卻不失堅定:"高師傅教導有方。本王近來常思,若他日...當以唐太宗為鏡,親賢臣,遠小人。"
高拱聞言,胸口湧起一股熱流。
作為裕王講師多年,他親眼見證這位皇子從懵懂少年逐漸展現出明君潛質。
尤其是近半年來,裕王對時政的關注與日俱增,每每能提出切中要害的見解。
"殿下能有此心,實乃萬民之幸。"高拱鄭重拱手,官袍袖口在案幾上掃出輕微的沙沙聲,"老臣鬥膽再進一言——所謂賢臣,不在其言,而在其行;不在其名,而在其實。"
裕王若有所思地點頭,正要開口,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王府長史在門外恭敬稟報:"殿下,徐閣老來訪。"
高拱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他與徐階雖同屬清流,近來卻因陳恪之事頗有分歧。
"快請。"裕王整理衣冠起身,他看向高拱,輕聲道:"高師傅,徐閣老來得正好,本王也有些問題想請教。"
高拱暗自歎息,知道裕王已非昔日懵懂王爺,對朝堂暗流必有所覺。
他起身隨裕王向正廳走去,官靴踏在青磚上的聲響格外沉悶。
正廳內,徐階正與張居正低聲交談。
見裕王到來,二人立刻起身行禮。
徐階身著靛青仙鶴補服,慈眉善目的麵容上看不出半分急切;張居正則一襲素色官袍,麵容沉靜如水。
"老臣冒昧打擾,還望殿下恕罪。"徐階聲音溫和如三月春風,向裕王深深一揖,"實在是讀到《政要》中一段,百思不得其解,特來向肅卿請教。"
裕王微笑擺手:"徐師傅言重了。本王正與高師傅討論此書,閣老來得正好。"他示意眾人入座,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不知是哪段讓閣老困惑?"
徐階從袖中取出一冊《貞觀政要》,翻至標記處:"魏征諫太宗雲"兼聽則明,偏信則暗"。老臣愚鈍,不知這"偏信"二字,是指偏信哪類人?"
"魏征所言,當指偏信讒讒佞之臣。"高拱聲音渾厚,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若有人實心用事,即便非我同黨,亦當以國士待之。"
廳內氣氛驟然微妙起來。
張居正垂眸盯著茶盞中漂浮的茶葉,嘴角幾不可察地繃緊;徐階則捋須微笑,眼中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裕王將一切儘收眼底,年輕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了然。
他輕啜一口茶,突然開口:"高師傅此言,讓本王想起陳師。陳師雖無派,卻實心用事,蘇州一戰更是立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