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透過薄雲,灑在京城鱗次櫛比的屋瓦上。
陳恪站在兵部衙門的石階前,官袍袖口被晨風吹得微微鼓動。
他眯起眼睛,望向遠處灰蒙蒙的城牆輪廓,今日要與梅鶴齡巡視京城武備,這場表麵平靜的較量,實則暗流湧動。
"陳大人,時辰不早了。"梅鶴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刻意的不耐煩。
陳恪轉身,隻見這位武庫司主事已經換了一身簇新的官服,腰間玉佩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光澤。
梅鶴齡那雙細長的眼睛裡藏著一絲警惕。
"梅主事久等了。"陳恪嘴角微揚,聲音不疾不徐,"本官初來乍到,還要多仰仗梅主事指點。"
梅鶴齡喉結滾動了一下,臉上堆起假笑:"大人客氣了。下官在武庫司當差多年,各倉情形還算熟悉。"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今日先從盔甲廠開始如何?"
陳恪頷首,隨梅鶴齡登上馬車。
車廂內空間逼仄,梅鶴齡身上那股濃鬱的沉水香熏得人頭暈。
陳恪不動聲色地掀起車簾,讓秋風吹散這令人窒息的香氣。
知乎收藏夾《明代官場黑話解析》自動翻開:【當官員用"還算熟悉"形容自己的職權範圍時,通常意味著他對此有絕對掌控】。
馬車穿過宣武門,拐入一條僻靜的小巷。
巷子儘頭是一座灰磚砌成的高牆大院,門前站著幾個懶散的兵丁,見馬車到來才勉強挺直腰杆。
"盔甲廠到了。"梅鶴齡率先下車,聲音裡帶著幾分炫耀,"這裡負責京城三大營及京衛將士的盔甲製造與修繕。"
陳恪的目光掃過斑駁的院牆和鏽跡斑斑的大門,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門口那灘可疑的水漬散發著刺鼻的腥臭味,像是某種金屬腐蝕液長期滲透的結果。
"開門!陳大人巡視!"梅鶴齡高聲喝道。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裡麵昏暗的工坊。幾十名工匠正在忙碌,敲打聲、打磨聲、咳嗽聲混雜在一起,如同一首絕望的交響曲。
陳恪緩步走入,官靴踏在潮濕的地麵上發出黏膩的聲響。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佝僂著背的工匠——他們大多麵色蠟黃,眼窩深陷,手上的老繭厚得如同樹皮。
最令人心驚的是,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燙傷或割傷,有些已經潰爛流膿。
"這些工匠..."陳恪的聲音有些發緊。
梅鶴齡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都是些賤籍匠戶,世代如此。"他指向角落裡堆積如山的鐵片,"大人請看,這些都是新打造的護心鏡,用的是上等閩鐵。"
陳恪走近查看,指尖在鐵片上輕輕一劃——表麵粗糙不平,邊緣處甚至有細小的裂紋。這哪是什麼上等閩鐵?分明是摻了雜質的劣質鐵料。
"每月產量如何?"陳恪不動聲色地問道。
梅鶴齡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回大人,每月可產護心鏡一千麵,鎖子甲四百副。"他壓低聲音,"實不相瞞,這些年邊關多事,兵部撥款有限,能維持這個產量已屬不易。"
陳恪的目光在梅鶴齡臉上略顯浮誇的表情掠過,又掃過角落裡那幾個正在偷懶的監工——他們衣著光鮮,與衣衫襤褸的工匠形成鮮明對比。
"工匠們可有餉銀?"陳恪突然問道。
梅鶴齡一愣,隨即笑道:"大人說笑了。匠戶世代服役,哪有什麼餉銀?不過..."他指了指工坊另一頭的粥棚,"每日兩頓稀粥管飽。"
陳恪走向粥棚,掀開那口冒著熱氣的大鍋——所謂的"稀粥"清澈見底,零星飄著幾片菜葉,連米粒都屈指可數。
離開盔甲廠時,陳恪的官袍下擺已經沾滿汙漬。
他站在馬車旁,望著那座如同牢籠般的工坊,胸口如同壓了一塊巨石。
"下一處是弓箭廠。"梅鶴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那裡可比這兒乾淨多了。"
弓箭廠的情況確實稍好,但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