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問策聲在丹房內回蕩,陳恪深吸一口氣,暗道:"來了!"
他雙手交疊於身前,緋色官袍的袖口在燭光下泛著暗紅光澤,聲音沉穩如鐘:"臣有三策。"
"下策小改小治。"陳恪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緊,"修補庫房漏洞,加強巡查,此策治標不治本。"
嘉靖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挑了挑,手中雷擊木念珠轉動的速度加快了一分。
"中策將王恭廠遷往彆處。"陳恪繼續道,目光低垂避開嘉靖的審視,"仍以原樣運行,則仍然漏洞百出,效益極低,但好在風平浪靜。"
嘉靖手中的蒲扇突然停住,眼中精光一閃。
陳恪知道皇帝正在心中盤算——遷廠能避開萬壽宮,又不觸動各方利益,確實是個穩妥選擇。
他恰到好處地收住話頭,丹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丹爐中炭火"劈啪"爆響,在寂靜的精舍內格外刺耳。
嘉靖的目光如刀,刮過陳恪低垂的麵容。
他太清楚這個年輕人的把戲,先拋出兩個不儘人意的方案,無非是要凸顯那未出口的"上策"。
"陳卿何必賣關子?"嘉靖突然嗤笑一聲,道袍袖口掃過榻幾,"在朕麵前也玩這種小把戲?"
陳恪立刻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冰涼的金磚:"臣不敢!"他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帶著一絲惶恐,"上策則是...臣鬥膽請聖上恩準,以臣總理成立火藥局,專司火藥製造!"
"噢?"嘉靖的聲音陡然提高,手中念珠停轉。
這個反應在陳恪預料之中——既非斷然拒絕,也非欣然接受,而是帶著探究的疑問。
陳恪知道關鍵時刻到了。
他微微抬頭,目光堅定:"臣在東南時,曾與紅毛人打交道,深知海外夷人以火器之利橫掃大海。"他的聲音漸漸激昂,"太祖雖立下不征之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嘉靖的頭微微偏向一側,這個動作陳恪太熟悉了——表示興趣缺缺。
皇帝修道多年,對海外之事早已不甚關心。
陳恪話鋒一轉:"由臣總理,另有三大利好。"他豎起三根手指,每說一點便屈下一指,"其一,京城寸土寸金,原址王恭廠可拆,另作民居或酒樓等產業,以昭聖上愛民之心!"
嘉靖的指尖在榻幾上輕輕一叩,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陳恪知道說中了要害——這位"道士皇帝"最愛麵子,又貪財如命。
"其二,"陳恪的聲音更加熱切,"臣將改進火藥生產流程,使其威力更甚,成本驟減。九邊戰事順利,更顯聖上威震九州!"
嘉靖的身體微微前傾,道袍下擺掃過榻麵,作為修道之人,他太清楚火藥配比的重要性——若真能改進,倒是一樁美事。
陳恪看在眼裡,知道火候已到,拋出最後也是最關鍵的籌碼。
"其三,"他深吸一口氣,"王恭廠管理不當,上下其手。若由臣來,同樣成本,產量可翻兩倍有餘!"他重重叩首,"省下之經費,可由火器監公公直送內帑!"最後兩個字如重錘砸下。
當陳恪說到"省下經費直送內帑"時,嘉靖的呼吸明顯一滯。
他修道多年,耗費內帑無數,正愁財源不濟。
這個提議簡直撓到了他心尖上!
精舍內一時寂靜,隻有銅鶴香爐中的青煙嫋嫋升起。
嘉靖的目光在陳恪臉上逡巡,似要看穿這個年輕人的真心。
"妙啊..."嘉靖在心中暗讚,但隨即警醒:"這小子如此了解朕的心思,是福是禍?"他審視著跪伏在地的陳恪,突然想起太祖托夢之事,一時竟有些恍惚。
精舍內一時寂靜,嘉靖的思緒飄得很遠。
他想起陳恪這些年的一樁樁功勞,從三市分立到蘇州大捷,從未讓他失望過。
但這次...涉及的利益太大了,他能頂得住嗎?
"這上策極佳。"嘉靖突然開口,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慵懶,"隻是...具體如何實施?"他故意拖長音調,這是對陳恪的最後考驗。
陳恪再次叩首,額頭撞擊金磚發出沉悶聲響:"臣蒙聖上一再拔擢,豈敢不以死相報!"
他的聲音哽咽,三分真情七分演技。
嘉靖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個年輕人太懂如何打動他了。
既表忠心,又不顯得諂媚,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萬恭廠原址拆與遷,可按舊例交予工部。"陳恪繼續道,聲音漸漸平穩,"至於新址,臣暫想定於京營附近,如此運輸與治安,都有保障。"
陳恪的應答果然沒讓他失望。
當聽到"交予工部"時,嘉靖幾乎要笑出聲——這是在給嚴世蕃分蛋糕呢!而"選址京營"更是妙招,既借了英國公的勢,又暗合自己扶持勳貴的布局。
更重要的是,對於陳恪來說,既安撫了嚴世蕃,又拉攏了英國公,底下若有人敢造次,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好你一個小猴子,竟敢耍朕!"嘉靖突然大笑,心中暢快無比。
他已經很久沒遇到這般有趣的臣子了——既能為國分憂,又能為他斂財,還能平衡各方勢力,最重要的是...永遠把功勞歸於聖明!
"下不為例。"嘉靖擺擺手,眼中閃爍著玩味的光芒,"朕準了。"
黃錦適時奉上朱筆,嘉靖揮毫在奏折上批紅,動作行雲流水。
"穿越者守則第二百七十四條:"陳恪在心底默念,"當你要推動重大改革時,請確保最高決策者成為最大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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