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踏著細碎的步伐前行,鐵蹄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聲響,如同戰鼓的餘韻。
陳恪端坐馬背,金線蟒袍在秋陽下流淌著暗金色的光,四爪蟒紋隨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活物般遊走於絳紅緞麵。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劍鞘上“忠君報國”四字隨馬背顛簸折射出刺目的光斑。
身後六千新軍分成六個方陣,靛藍色軍服在陽光下連成一片深海。
士兵們肩扛燧發槍,槍管在行進中保持著完美的四十五度角,遠遠望去如同起伏的鋼鐵叢林。
被鐵鏈串聯的倭寇俘虜踉蹌其間,鎖鏈拖地的嘩啦聲與整齊的軍靴踏步聲形成詭異交響。
陳恪的餘光掃過兩側林立的禁衛軍。
那些鐵甲武士的呼吸聲透過麵甲傳出,沉重如風箱,頭盔下的眼睛卻閃爍著驚異——這支新軍的軍容,連京營最精銳的神機營也相形見絀。
常鈺銀甲上的雲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上,目光掃過俘虜隊列每一處可能暴起的關節。
“止——”
陳恪突然勒韁,白馬前蹄揚起時,蟒袍下擺如戰旗般獵獵展開。
新軍隊列瞬間凝固,仿佛時間在此刻停滯。
他翻身下馬的動作行雲流水,韁繩拋向常鈺。
常鈺微不可察地點頭,接過韁繩的手勢帶著三分力道。
陳恪獨自走向高台。
皂靴踏過九丈禦道,每一步都精準踩在青石板接縫處。
他的影子被朝陽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在金龍雕塑的鱗片上,恍若一柄出鞘的劍。
高台兩側的文武百官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嚴嵩的白須在晨風中輕顫,徐階的仙鶴補子下擺無風自動,張居正則死死盯著陳恪腰間那柄禦賜寶劍,毫不掩飾眼中的羨慕。
“臣陳恪,恭獻捷報!”
撩袍跪地的刹那,金磚的涼意透過蟒袍直刺膝蓋。
陳恪雙手托起禦賜的寶劍,清朗的聲音如裂帛般劃破寂靜:
“伏惟陛下承天禦極,德配堯舜。雷霆三十六將奉聖威而南征,倭寇望風授首;紫氣九萬裡隨天恩而東至,海疆自此澄清!”
高台上的玉藻微微晃動,嘉靖的身影在十二旒冕冠後若隱若現,但陳恪能感覺到那道目光正穿透珠簾——就像西苑精舍裡,丹爐青煙後那雙永遠深不可測的眼睛。
“徐海等梟獍獍之屬,敢抗天威。臣謹率王師,犁庭掃穴。陣斬六千級,生擒千餘眾。此皆陛下修道之精誠感格上蒼,故有神兵天降,妖氛蕩平!”
陳恪的嗓音突然拔高,尾音在廣場上激起回響。
這篇他熬死不知多少腦細胞才寫出來的駢文,此刻正將蘇州城下的血與火,煉化成最醇美的瓊漿捧到帝王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