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卿,上前來。"
嘉靖的聲音從十二旒冕冠後傳來,珠玉碰撞的清脆聲響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陳恪垂首應命,蟒袍金線在陽光下劃出耀眼的軌跡,靴底踏過九級鎏金台階時,分明感受到兩側投來的灼熱目光。
嚴嵩的白須在晨風中微顫,仙鶴補子下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象牙笏板;徐階嘴角仍掛著萬年不變的慈笑,眼角皺紋裡卻藏著針尖般的冷芒;張居正靛青官袍下的脊背繃得筆直,仿佛這樣就能壓住胸中翻湧的酸澀。
這些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狐狸們,此刻都在用眼刀淩遲這個年僅二十餘歲的後輩。
陳恪的靴尖在最後一級台階前停頓半息。
這個微不可察的遲疑讓嘉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年輕人知進退的品性永遠比才華更難得。
"臣,叩見陛下。"
額頭觸及金磚的刹那,陳恪嗅到龍涎香混著丹砂的獨特氣息。
原來是嘉靖竟親自俯身,枯瘦如竹的手指虛扶在他肘間,龍袍廣袖垂落如雲,在百官驚愕的抽氣聲中將他托起。
"愛卿平身。"嘉靖的聲音罕見地帶著溫度,"朕想看看,你是如何在蘇州城下全殲徐海等倭寇。"
高台下的常鈺猛地抬頭,銀甲反射的冷光刺得文官們眯起眼睛。
陳恪會意轉身,蟒袍下擺掃過禦階,聲音清越如劍鳴:"將士們!聖上想知道你們是如何擊敗徐海的——"他故意拖長尾音,在"聖上"二字上加重力道,"這是在考咱們呢!"
六千新軍齊刷刷單膝跪地,鐵甲碰撞聲如驚雷滾過廣場。
"常參將!"
常鈺的佩劍鏗然出鞘,劍尖在青石板上叩出火星:"末將在!"
陳恪則側身半步,將舞台完全讓給嘉靖。
這個恰到好處的謙讓讓英國公張溶瞳孔驟縮!好一招以退為進!
既全了帝王顏麵,又堵死了言官彈劾"擁兵自重"的話頭。
嚴世蕃的獨眼在人群中閃爍,此刻的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何說這個年輕人比整個清流都危險。
"常參將。"嘉靖的指尖拂過腰間玉帶,十二旒珠簾後的目光灼熱如炬,"不知你可有你先祖之風?讓朕好好瞧瞧!"
”得令!“常鈺的劍鋒在空中劃出半弧,寒光未散便已轉身怒吼:"集合!"
原本齊整的四條縱隊瞬間崩解。
靛藍軍服如流水般湧動,卻在混亂中暗藏玄機。
前排士兵側身讓出通道,後排健卒踏著固定步距穿插,不過數次呼吸之間,六千人的方陣已如刀削斧劈般立在廣場中央。
前兵部尚書聶豹致仕前留下的《強軍策》在陳恪腦海中浮現——"兵無常形,水無定勢",紙上的墨痕如今正化作眼前鐵流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