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殿的朱漆大門在身後緩緩閉合,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地獄之門合攏的歎息。
陳恪站在台階上,秋日的陽光潑灑下來,卻驅不散他骨髓裡滲出的寒意。
金線蟒袍下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後背上。
他下意識摸了摸咽喉,嘉靖枯瘦手指拽他衣領時留下的觸感仿佛仍在。
那聲\"朕百年之後,還有誰能治你\"的詰問,此刻仍在耳畔回蕩,揮之不去。
\"伯爺?\"
禮部員外郎周順的聲音將陳恪驚醒。
\"該去太廟前複命了。\"周順小心翼翼地提醒,眼角餘光掃過陳恪蒼白的臉色。
陳恪微微頷首,邁步時靴底在青石板上打了個滑。
方才生死一線的驚悸讓他的雙腿仍有些發軟,金磚跪得太久,膝蓋像是被鐵鉗夾過般酸痛。
知乎收藏夾《明代官場守則》自動翻開:【當你在禦前經曆生死考驗後,請記住——適當的失態比完美的鎮定更安全】。
太廟前的廣場上,獻俘大典已近尾聲。
嘉靖重新戴上了十二旒冕冠,龍袍在秋陽下流淌著熔金般的光澤。
那副睥睨天下的帝王威儀,與享殿內褪去偽裝的老人判若兩人。
陳恪站在百官隊列末尾,目光掠過前方攢動的梁冠。
嚴嵩的白須在風中輕顫,徐階的仙鶴補子下擺紋絲不動,張居正則不時回頭瞥他一眼,似想探究這位同僚在享殿中經曆了什麼。
\"知道怕就好。\"
嘉靖的目光穿過玉藻珠簾,落在陳恪略顯恍惚的臉上。
帝王嘴角幾不可察地上揚,像是一位棋手看到對手終於露出破綻時的滿意。
那記在列祖列宗麵前的血誓,此刻正在年輕人眼中翻湧——很好,利劍終究要套上鞘。
\"陛下,這些俘虜......\"
祝官的聲音打斷了嘉靖的思緒。
這個從五品的禮部小官正跪在丹陛下,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手中的獻俘儀注攤開著,朱筆圈出的\"儘誅\"二字格外刺目。
\"按舊例,當儘數處決。\"祝官的聲音越來越小,\"隻是人數逾千......西市場地太小...\"
廣場上霎時一靜,隻有俘虜隊列中鐐銬碰撞的聲響格外刺耳。
那些被曬得黝黑的麵孔上,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幾個真倭奴梗著脖子怒視高台,知道難逃一死的他們眼中的凶性不加掩飾。
而更多的假倭,些被裹挾的沿海漁民,已經癱軟如泥,褲襠下滲出可疑的水漬。
嘉靖的指尖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他忽然轉頭,目光如刀般刮向隊列末尾:\"陳卿。\"
這兩個字驚得陳恪渾身一顫。
他疾步上前,\"臣在。\"
\"這些俘虜,卿以為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