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二年八月二十·戶部
晨霧未散,戶部衙門前。
趙貞吉的官轎穩穩停在石階前,轎簾掀開的刹那,一縷晨光恰好穿透霧氣,落在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
他眯了眯眼,靛青官袍下的身軀微微前傾,皂靴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大人小心台階。"
隨行的小廝剛要上前攙扶,就被趙貞吉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這位新任戶部尚書不需要任何人的扶持,就像他不需要任何派係的標簽一樣。
"徐閣老的門生"——這個稱呼他聽了十年,如今該換換了。
趙貞吉整了整腰間玉帶,指尖觸到那塊溫潤的羊脂玉佩時微微一頓。
這是今晨麵聖時嘉靖親手所賜。
"為官當如青鬆,根紮岩石而葉沐天光。"
西苑精舍內,嘉靖飄渺的嗓音猶在耳畔。
那雙藏在紗簾後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將這句趙貞吉昔日的自勉之言原封不動還給他,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更讓他心驚的是皇帝接下來的話:"陳恪力薦趙卿執掌戶部,說你理財有方,不囿成見。朕很期待。"
陳恪?
趙貞吉的嘴角扯出一個幾不可察的冷笑。
他與陳恪止有公務而素無交情,對方為何要為他作保?他現在沒心思去細究。
"大人?"
隨從的輕聲呼喚將趙貞吉拉回現實。
他抬腳邁上台階,官袍下擺隨風擺動。
戶部大門洞開,幾個值守的胥吏慌忙跪地行禮。
趙貞吉的目光掃過他們低垂的後頸,在那微微顫抖的衣領上停留片刻。
"都起來吧。"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不自覺地繃直了脊背,"本官初來乍到,還望諸位多多指教。"
這話說得客氣,卻讓幾個老吏心頭一凜——新官上任的客套話他們聽得多了,但像趙貞吉這樣邊說邊用目光將每個人剮了一遍的,還是頭回見。
大堂內早已候著一名穿綠袍的小吏,見趙貞吉進來,連忙上前行禮:"下官吏部選司主事馬順,奉命在此迎候大人。"
趙貞吉微微頷首,目光卻落在大堂正中的那麵銅鏡上。
鏡麵光可鑒人,映出他挺拔的身影和身後幾名交頭接耳的胥吏。
"馬主事,"趙貞吉突然開口,"本官要三樣東西:嘉靖元年至今的賦稅總冊、去年各省的秋糧賬目、以及..."他頓了頓,"所有五品以上官員的名錄與履曆。"
馬順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提醒:"大人明鑒,按舊例,新尚書到任應先..."
"舊例?"趙貞吉輕笑一聲,聲音陡然轉冷,"你叫什麼名字?"
"下官...下官馬順。"小吏的額頭沁出細汗,"馬是馬到成功的馬,順是..."
"從明日起,你不用在戶部任職了。"趙貞吉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讓整個大堂瞬間寂靜。
馬順手中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墨汁濺在靛青官袍下擺,暈開一片汙漬。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活像條擱淺的魚。
趙貞吉不再看他,轉向另一名年長些的胥吏:"你,去傳本官的命令:半個時辰後,所有五品以上官員到大堂議事。遲到者,杖二十。"
那胥吏渾身一顫,卻不敢多問,小跑著出去了。
大堂內落針可聞,隻有馬順粗重的呼吸聲格外刺耳。
趙貞吉走到主座前,指尖撫過紫檀木案幾上的紋路,突然用力一按——
"砰!"
一聲悶響驚得幾個胥吏差點跳起來。
"這桌子,"趙貞吉的聲音帶著幾分玩味,"也該換換了。"
知乎收藏夾《明代官場心理學》自動翻開:【當你要樹立權威時,請記住——第一個撞上槍口的小人物往往最有震懾效果】
喜歡嚴黨清流之間的第三種活法請大家收藏:()嚴黨清流之間的第三種活法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