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斜斜地灑在青石板路上,陳恪騎在棗紅馬上,手中緊握著那份太倉銀庫的調令。
薄薄的紙張在他指間微微顫動,仿佛有千斤之重。
"伯爺,前麵就是太倉了。"阿大策馬靠近,粗獷的聲音壓得極低。
陳恪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沿途的崗哨。
那些本該嚴陣以待的衛兵,此刻不是在打盹,就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閒聊。
一個年輕的守衛甚至靠著長矛在打瞌睡,口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這就是大明的銀庫防衛?"陳恪冷笑一聲,聲音輕得隻有身旁的阿大能聽見,"若真有賊人,怕是搬空了銀庫都無人知曉。"
阿大順著陳恪的目光看去,眉頭緊鎖:"伯爺,這不對勁。太倉雖不是最大的銀庫,雖小但也是朝廷命脈,怎會如此鬆懈?"
陳恪沒有立即回答,他的思緒飛快轉動。
按理說,工部給兵部施工,戶部給工部撥款,這筆銀兩的調撥本不該由他這個兵部侍郎經手。
但趙貞吉將調令交給他時的眼神,那句看似無心的"太倉近來賬目混亂",此刻都有了新的含義。
這位新任戶部尚書不是要他簡單地調銀,而是要借他的手,清理這個積弊已久的銀庫。
"阿大,"陳恪突然開口,"你說趙貞吉為何不自己動手?"
阿大撓了撓頭,古銅色的臉上露出困惑:"伯爺,屬下愚鈍..."
"因為他要借刀殺人。"陳恪的聲音冷得像冰,"清理太倉必會得罪一批人,他趙貞吉剛上任,不想樹敵太多。而我..."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這個兵部侍郎,既有聖眷在身,又與勳貴交好,正是最合適的刀。"
阿大倒吸一口涼氣:"那伯爺,咱們還去嗎?"
"去,為何不去?"陳恪一夾馬腹,棗紅馬立刻加快了步伐,"趙貞吉想利用我,我何嘗不能利用這個機會?火藥局急需銀兩,若能將太倉整頓好,日後調銀便再無障礙。"
太倉銀庫的輪廓已清晰可見,灰黑色的圍牆在秋陽下泛著冷光。
陳恪勒住馬韁,目光如刀般掃過門前懶散的守衛。
"來者何人!"一個滿臉橫肉的守衛終於發現了他們,長矛橫在胸前,聲音卻毫無底氣。
陳恪沒有下馬,隻是冷冷地亮出腰牌:"靖海伯陳恪,奉旨調銀。"
那守衛看清腰牌,臉色頓時煞白,膝蓋一軟就要跪下。
陳恪抬手製止:"免了,叫你們主事出來。"
守衛連滾帶爬地跑進銀庫,不多時,一個身著綠袍、體態臃腫的官員匆匆迎出。他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嘴角還沾著未擦淨的油漬。
"下官馬德全,參見靖海伯!"馬主事深深一揖,腰彎得幾乎對折,"伯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陳恪看了看天色,正午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看來本伯來的不是時候,打擾馬主事用膳了。"
馬德全眼珠一轉,立刻接道:"伯爺說笑了。若伯爺不嫌棄,下官這就命人備一桌酒席,為伯爺接風洗塵?"
這話說得圓滑,既給了自己台階,又試探著陳恪的態度。
若陳恪應下這頓飯,後續之事便可慢慢周旋。
陳恪嘴角微揚,眼中卻無半點笑意:"馬主事好意心領了。但邊防大計刻不容緩,本伯親自來調銀,實在緊急。"
馬德全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轉了一圈,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心知不妙——這位靖海伯不是好糊弄的主。
"伯爺明鑒,"馬德全搓著手,聲音愈發恭敬,"按規製,兵部調銀需先經戶部核準,再由工部施工。伯爺雖持有調令,但下官還需走個流程..."
"馬主事是覺得本伯不懂規矩?"陳恪的聲音陡然轉冷,從袖中抽出三份公文,"兵部籌建文書,工部施工許可,還有趙尚書親筆簽發的調令,你可要看仔細了?"
馬德全接過公文,手指微微發抖。
他何嘗不知陳恪背景深厚?這位年輕的靖海伯不僅是嘉靖麵前的紅人,更與英國公等勳貴交好。
但太倉銀庫的實情...
"伯爺,"馬德全突然壓低聲音,臉上的諂媚褪去幾分,"再寬限兩日,下官定當親自將銀兩送至伯爺府上。"
陳恪眯起眼睛,馬德全的轉變太過突兀,從諂媚到強硬,必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