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刺目而灼熱,照在太倉銀庫灰黑色的圍牆上,將"太倉銀庫"四個鎏金大字映得閃閃發亮。
陳恪站在庫門前,緋色官袍被曬得發燙,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姑爺,人都到齊了。"阿大粗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陳恪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麵前的三方人馬——左側是趙貞吉率領的戶部官員;右側是馬德全和他的太倉屬吏,綠袍小官們神色各異;正中央則是馮保帶來的錦衣衛和太監隊伍,飛魚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子恒,"趙貞吉上前一步,正對陳恪說道,"我已命人備好賬冊,隨時可以開庫查驗。"
陳恪注意到這位新任戶部尚書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
趙貞吉今日格外精神,官袍熨得一絲不苟,腰間玉帶上的鎏金扣熠熠生輝,與昨日值房中的疲憊判若兩人。
"有勞趙部堂。"陳恪拱手回禮,聲音平靜如水。
馬德全肥胖的身軀擠上前來,油光滿麵的臉上堆滿諂笑:"伯爺,下官已命人備好茶點,查驗前不如..."
"不必了。"陳恪打斷他,目光如刀般刮過馬德全虛偽的笑容,"直接開庫。"
馬德全喉結滾動了一下,額頭上滲出更多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轉身對身後的胥吏喝道:"沒聽見伯爺的話嗎?開庫!"
沉重的銀庫大門緩緩開啟,發出沉悶的"吱呀"聲,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被驚醒。
陳恪眯起眼睛,庫內黑洞洞的,看不清究竟。
"伯爺容稟,"一名年長的胥吏上前,聲音沙啞,"按太倉舊例,入銀庫者需先經搜檢,不得攜帶任何物件入內。"
陳恪挑眉:"連本伯也不例外?"
胥吏腰彎得更低了:"這是太祖爺定下的規矩,兩百年來無人敢破例..."
"好。"陳恪乾脆利落地解下腰間玉帶,連帶著禦賜寶劍一並交給阿大,"查吧。"
搜檢的過程嚴格得近乎苛刻。
兩名年邁的庫吏顫巍巍地檢查每個人的袖口、靴底甚至發髻,連一枚銅錢都不放過。
陳恪張開雙臂,任由枯瘦的手指拂過官袍的每一寸布料。
"伯爺見諒,"老庫吏的聲音帶著敬畏,"這是規矩..."
陳恪注意到馬德全在搜檢時神色異常緊張,肥胖的身軀微微發抖,額角的汗珠不斷滾落。
"馬主事似乎很緊張?"陳恪狀似無意地問道。
馬德全乾笑兩聲:"伯爺說笑了,下官...下官隻是敬畏祖製。"
搜檢完畢,眾人終於得以進入銀庫。
"開庫——"
隨著馬德全拖長的聲調,沉重的包鐵木門被八個庫丁緩緩推開,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
想象中的空蕩場景並未出現——庫房內,一排排木架上整齊碼放著銀錠,在從高窗斜射進來的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這..."陳恪心頭一震,緩步走入。
腳步聲在空曠的庫房內回蕩。
趙貞吉滿意地點頭:"看來太倉管理有方。"
馬德全腰杆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下官不敢懈怠。"
陳恪沒有接話,而是走到最近的一排木架前,伸手拿起一塊銀錠。
入手沉甸甸的,但成色卻參差不齊——有的邊緣粗糙,有的表麵布滿氣孔,還有的色澤明顯偏暗。
"奇怪..."陳恪眉頭微蹙。
官銀鑄造向來規格統一,怎會如此雜亂?
"開始清點吧。"趙貞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如釋重負。
馮保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低聲道:"伯爺發現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