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大街上,秋日的陽光將青石板照得發亮,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莫名的寒意。
街邊的茶樓酒肆依舊熱鬨,叫賣聲此起彼伏,但今日的喧囂中卻摻雜了一絲異樣的緊張。
"讓開!讓開!"
一隊錦衣衛大步流星地穿過人群,腰間繡春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為首的百戶手持一卷黃紙,麵色肅穆。
行人紛紛避讓,竊竊私語聲如漣漪般擴散開來。
"這是怎麼了?"
"莫不是又要抓人?"
"噓——小聲些..."
錦衣衛們在幾家票行聚集的街角停下,百戶展開手中告示,親自用漿糊貼在牆上。
漿刷在青磚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引得更多人駐足觀望。
告在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官府告示如同投入靜潭的巨石。
販夫走卒踮腳張望,商賈員外交頭接耳,更有幾個穿長衫的讀書人擠到最前排,眯著眼辨認墨跡。
隆昌盛票號的夥計探出頭來,剛想擠進人群看個究竟,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兩名錦衣衛。
那兩人並未拔刀,隻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夥計渾身一顫,踉蹌著倒退幾步,險些被門檻絆倒。
"看什麼看?回去!"一名錦衣衛低喝,手按刀柄。
夥計連滾帶爬地縮回票號內,厚重的木門"砰"地關上,震得簷角銅鈴叮當作響。
告示前已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卻無人敢靠得太近。
一名穿藍布長衫的秀才被人群推到最前麵,眾人紛紛催促:
"先生快念念!"
"上頭寫的什麼?"
"可是要加稅了?"
秀才清了清嗓子,眯起眼睛讀道:"太倉銀庫涉嫌違規操作..."他的聲音忽然拔高,"若有無辜商戶曾借銀充入銀庫者,限期領取回去,明日截止,過時者銀兩全數充公!"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這是什麼意思?"
"太倉銀庫怎會缺銀子?"
"誰家會傻到把銀子借給朝廷?"
街對麵的茶樓二層,陳恪倚窗而坐,修長的手指輕撫青瓷茶盞邊緣。
他今日未著官服,隻穿一件靛青色直裰,腰間懸著常樂親手繡的荷包,看起來與尋常富家公子無異。
窗欞的陰影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告示前的動靜。
"伯爺這招高明。"趙誠壓低聲音,為陳恪續上熱茶,"一個"若"字,既不說有,也不說無,卻能讓心中有鬼的人坐立不安。"
陳恪嘴角微揚,端起茶盞輕啜一口。
茶水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眼中的銳利,卻掩不住那份成竹在胸的從容。
這份告示是他斟酌再三的成果。
馬德全等人尚未定罪,不能妄加罪名;但"違規操作"四字卻是不爭的事實。
最精妙的是後半句——"若有無辜商戶曾借銀充入銀庫者"。
一個"若"字,既給了涉案者台階下,又不會落下誣陷的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