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非不懂帝王心術,隻是性子使然,難以接受這種赤裸裸的、以帝王私欲淩駕於國計民生之上的現實。
他梗著脖子,聲音依舊強硬:“即便如此,難道就束手無策了?我等身為朝廷重臣,受陛下重托,豈能坐視災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既然一人上疏不成,何不聯名具奏?我等一同上疏,懇請陛下準予挪借萬壽宮銀兩,以解燃眉之急!此乃為國為民,何懼之有?趙部堂,你意下如何?可敢與我聯名?”
他目光灼灼,逼視著趙貞吉,試圖拉他下水,共同向嘉靖施壓。
趙貞吉心中冷笑。高拱這提議,簡直是往槍口上撞!
嘉靖那句“拆精舍”的反諷,已經把態度表露得再清楚不過了。
此刻再聯名上疏,無異於集體逼宮,挑戰皇權底線!
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激怒嘉靖,引火燒身!
他趙貞吉好不容易爬到戶部尚書的位置,豈能陪高拱做這等自毀前程的蠢事?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屑,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疏離:“高閣老忠君體國之心,下官敬佩。然,此策若於賑災有補,下官何懼一紙奏疏?縱是刀山火海,亦當隨行!然則,”
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冰冷而現實,“此路已然不通!皇上金口玉言,聖意已明。我等再行上疏,非但無濟於事,恐反招聖怒,徒令賑災之事更添波折!當務之急,是另尋他法,而非……徒逞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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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逞意氣?!你!”高拱被趙貞吉這番論調氣得臉色鐵青,手指幾乎要指到趙貞吉鼻子上,“趙貞吉!你……”
值房內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清流內部兩位乾將的爭執如同投入油鍋的火星,眼看就要燃起更激烈的衝突。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嚴世蕃,嘴角那抹笑意終於抑製不住地擴大,幾乎要咧到耳根。
他獨眼中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快意,欣賞著眼前這出“狗咬狗”的精彩戲碼。
徐階吃癟,高拱與趙貞吉反目,清流內訌……這簡直是開年以來最讓他身心舒暢的一幕!他幾乎要忍不住撫掌讚歎了。
就在這尷尬而緊張的時刻,值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身著靛靛青袍的小太監垂手而入,聲音尖細卻清晰地打破了僵局:
“各位閣老,皇爺有旨:明兒個辰時三刻,西苑精舍,議賑災事宜。請各位大人務必準時。”
這突如其來的旨意,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高拱和趙貞吉之間即將爆發的爭執。
高拱張了張嘴,滿腔的話語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隻能狠狠地瞪了趙貞吉一眼,胸膛劇烈起伏。
趙貞吉則迅速收斂了情緒,重新垂下眼簾,恢複了一貫的恭謹姿態,仿佛剛才的爭論從未發生。
徐階緩緩睜開眼,對著小太監微微頷首:“臣等遵旨。”
嚴世蕃嘴角那抹幾乎壓抑不住的笑意徹底綻放開來。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撣了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獨眼中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仿佛欣賞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對著徐階等人隨意地拱了拱手,便率先邁步,帶著一種勝利者般的從容,走出了這間氣氛壓抑的值房。
留下徐階的疲憊,高拱的憤懣,趙貞吉的深沉,以及那懸而未決、如同窗外沉沉暮色般壓在心頭的賑災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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