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這招“戴罪立功,領軍入贛”實在是挑不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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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保住了俞大猷,又將其推到了江西那個爛攤子,遠離了胡宗憲的核心圈子,還讓俞大猷欠了朝廷一個“戴罪立功”的人情!
這對他嚴家維係胡宗憲的“純粹性”而言,短期看似乎不利,但長遠看……隻要俞大猷不死,隻要胡宗憲還念著俞大猷是他舊部,這文章怎麼做,還難得到他嚴嵩?
“老……老臣……”嚴嵩喘息著,努力挺直腰板,臉上擠出“深以為然”的表情,“附議!靖海伯此策,實乃老成謀國!俞大猷戴罪立功,領軍入贛,既可蕩平倭寇,整飭兵備,更可彰顯陛下天恩浩蕩,明察秋毫!老臣……附議!”
“好!”嘉靖拍板定案,“既如此,便依陳卿所奏!俞大猷即刻釋放,官複原職,授‘剿倭總兵官’,節製江西境內兵馬,專責清剿贛境倭寇,整飭地方衛所!戴罪立功,以觀後效!”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恪身上:“陳恪。”
“臣在!”
“俞大猷不日便將押解至京。你既為兵部右侍郎,又深悉東南軍務,便由你代朕,親往城外迎接,宣示朕意!兵部召見谘詢東南防務及火藥應用之議,照常進行!”
“臣遵旨!”陳恪心頭一鬆,深深一揖。嘉靖這番話,等於是默認了他之前“俞大猷應兵部征詢而來”的說法,給了雙方一個最體麵的台階。由他這位兵部侍郎、聖眷正隆的靖海伯親自去迎,更是給足了俞大猷臉麵,足以抵消其戴罪之身的屈辱。
嚴嵩聽到“由陳恪親迎”,眼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心中暗罵一聲“小狐狸”,但麵上依舊維持著恭謹。
罷了,隻要人放出來,能去江西,這“迎接”的虛名讓給陳恪又如何?
他嚴嵩自有辦法在後續的“慰問”和“關懷”中,讓胡宗憲感受到嚴家的“溫暖”。
塵埃落定,精舍內緊繃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君臣之間那套早已爛熟於心的寒暄戲碼。
嘉靖象征性地問了問嚴嵩的“病情”,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元輔為國操勞,病體未愈便入宮議事,忠心可嘉。回去要好生將養,莫要再‘操勞過度’了。”那“操勞過度”四字,咬得意味深長。
嚴嵩連忙掙紮著起身謝恩,言辭懇切,感激涕零,仿佛剛才那副狼狽模樣從未存在過。
嘉靖又轉向陳恪,語氣溫和了些:“陳卿近日為火藥局改製、東南軍務,亦是勞心勞力。家中幼子可還安好?朕賜的那玉麒麟,可還喜歡?”
陳恪依禮作答,言辭恭謹,感念聖恩。
西苑精舍內,一時間“君明臣賢”、“主憂臣勞”的氛圍被烘托得暖意融融,仿佛方才那場關乎人命與派係根基的激烈博弈從未發生。
陳恪臉上掛著恭敬而略帶感動的微笑,口中說著最熨帖的感恩之詞,心中卻是一片冰涼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四年了。
從那個初入金殿、因“恪守本心”四字被點為狀元的放牛娃,到如今能在西苑精舍與帝國最頂尖的權臣們周旋博弈、甚至影響帝王決斷的靖海伯。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聖心”、“天威”充滿敬畏與幻想的新科進士。
嘉靖那看似溫和的關懷,背後是牢牢掌控一切的帝王心術;嚴嵩那感激涕零的表態,是權力場中刀口舔血的掙紮;徐階等人看似維護法度的堅持,背後是新老勢力此消彼長的算計。
這煌煌天家殿宇,這巍巍朝堂之上,上演的不過是披著“忠君報國”、“仁義禮智”外衣的利益交換與權力平衡。
這君臣之間溫情的戲碼,他演得愈發純熟,卻也看得愈發透徹,以至於內心深處,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審美疲勞。
每一次叩拜,每一次頌聖,每一次在精舍裡呼吸著那濃鬱的沉水香氣,都像是在反複提醒著他這巨大機器運轉的冰冷邏輯。
所幸這一次,將一個本不該埋沒的將才,拉回了屬於他的戰場。
這,或許是這令人疲憊的表演中,唯一值得欣慰的成果。
“臣等告退,唯願陛下保重龍體,福壽綿長。”終於,隨著嚴嵩沙啞的聲音,這場精舍內的奏對走到了尾聲。
陳恪與嚴嵩躬身退出,厚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精舍內的暖香與那令人窒息的表演場。
門外清冷的空氣撲麵而來,陳恪深吸了一口,仿佛要將胸中的濁氣儘數呼出。
他看了一眼旁邊被親隨攙扶著、步履蹣跚卻難掩一絲得色的嚴嵩,沒有言語,隻微微頷首示意,便大步流星地朝著宮外走去。
他的腳步沉穩而有力,目標明確——去迎接那位即將掙脫牢籠、重回戰場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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