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的目光如冰刃般從狼狽不堪的嚴世蕃臉上移開,仿佛拂去一粒塵埃。
時間!每一息都彌足珍貴!韃靼的鐵蹄不會因朝堂的爭吵而停歇。
他猛地轉身,麵向禦座之上那尊深不可測的帝王,撩袍跪地,動作乾淨利落,緋色蟒袍的下擺掃過冰冷金磚,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陛下!”陳恪的聲音清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打破了沉寂,“臣深知,方才所言,字字錐心,句句逆耳!然,臣非為唱高調,更非危言聳聽!臣試言之,為陛下剖陳利害,指明一線生機!”
值房內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質疑,有審視,也有期待。
“韃靼號稱十萬之眾,其最多五萬,遠道而來,兵鋒雖盛,然其勢如強弩之末!”陳恪語速清晰,字字鏗鏘,“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等自草原奔襲千裡,人困馬乏,已是強弩之末!待其兵臨城下,我大明王師以逸待勞,坐擁堅城,此乃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
這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論斷,出自《左傳》,乃兵家至理。
值房內不少懂兵事的勳貴如英國公張溶,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同。
連嘉靖撚動的手指也微微一頓,渾濁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
然而,陳恪話鋒陡轉,如同冷水澆頭:“然!臣亦深知,京營積弊日久,戰力羸弱,大部兵馬,隻堪用於守城!若貿然野戰,無異於驅羊入虎口,徒增傷亡,動搖根本!”
“哼!”嚴世蕃忍不住嗤笑出聲,聲音尖利刺耳,“靖海伯此言,與家父‘堅壁清野,固守待援’之策,有何不同?繞了一大圈,不還是龜縮不出?方才那番憂國憂民、斥責我等不顧黎庶的高論,莫非隻是空談?”
值房內響起幾聲附和的冷哼和低語。
陳恪並未被激怒,甚至沒有看嚴世蕃一眼,他的目光始終堅定地鎖在嘉靖身上,那裡才是唯一的燈塔。
他挺直脊梁,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不同之處在於——主動出擊!”
“京營雖不堪野戰,然其中經臣與英國公、陽武侯、靈璧侯等勳貴協力汰弱留強、整訓之精銳,尚存數千之眾!此乃京畿之刃,豈能束之高閣?!”
他目光掃過英國公張溶等人,後者微微頷首,表示認可。
“臣之策:化整為零,以精擊疲,挫其銳氣!”
“請陛下準臣,將此數千精銳,連同火藥局改製後新產之精良火器,分作數股精悍小隊!由得力將校統領,星夜馳出京城,分散潛行,隱伏於京畿畿外圍要道、山林、村鎮之間!”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分兵?!陳恪你瘋了不成?!”一位老侍郎失聲驚呼,“韃靼數萬鐵騎,如狼似虎,士氣正盛!分兵襲擾,無異於以卵擊石,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全軍覆沒,白白折損我京畿僅存之精銳!”
“正是!韃靼為舉族興亡而來,困獸猶鬥,凶悍更勝往昔!分兵小股,豈非送羊入虎口?”另一位官員也激烈反對。
質疑聲此起彼伏,連英國公張溶也眉頭緊鎖,顯然對分兵之策心存疑慮。
陳恪麵色沉靜,待質疑聲稍歇,才朗聲道:“諸位大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韃靼雖凶,然其孤軍深入,補給線漫長脆弱!
其數萬大軍,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糧草不計其數,水源更是命脈!
其勢洶洶,所依仗者,無非是‘快’與‘掠’二字!快則如風,掠則就食!”
他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