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心裡百感交集,卻並未表態!
“陛下!”陳恪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此策非空談!臣昨日已行文蘇州,命常鈺部新軍星夜兼程,北上勤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蘇州新軍!那支在陳恪手中脫胎換骨、以區區數百傷亡全殲徐海六千倭寇的鐵血之師!
其裝備之精良、訓練之有素、意誌之堅韌,早已通過獻俘大典震動京華!
這支被嘉靖帝寄予厚望的“中興之刃”,此時說不定已在勤王路上!
“待胡虜兵鋒受挫於密雲,困頓於我大明腹地,幾鎮勤王重兵合圍之勢成時,”陳恪目光如電,掃過輿圖上預設的包圍圈,“便是常鈺新軍這把利刃出鞘,一鼓作氣,犁庭掃穴,畢其功於一役之時!”
“合圍?哼!”一聲刺耳的嗤笑突兀響起,帶著濃濃的不屑與質疑。
眾人循聲望去,正是嚴嵩門下一位以“務實”自詡的乾吏,此刻臉上掛滿了譏誚,“靖海伯好大的口氣!韃靼胡虜來去如風,聚散無常,如草原流沙,豈是你說合圍便能合圍的?莫不是紙上談兵,貽誤戰機!”
這質疑看似“務實”,實則正中陳恪下懷!
陳恪猛地轉頭,目光如兩道冰冷的實質利劍,瞬間釘在那名官員臉上!
那目光中蘊含的洞悉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讓那官員臉上的譏誚瞬間僵住,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哦?”陳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砸落,清晰地送入每個人耳中,“這位大人倒是提醒了本伯!韃靼胡虜能如此輕易突破邊牆,如入無人之境,其來去如風,聚散無常……宣大總督楊順,禦敵不嚴,守土無方,其罪難逃!”
他話音一頓,目光緩緩掃過臉色驟變的嚴嵩父子,如同在欣賞獵物最後的掙紮,聲音陡然轉厲,帶著誅心之問:
“本伯倒要問一句——楊順麾下的宣大兩鎮雄兵,究竟是我大明的邊關鐵壁,還是……他韃靼的開門揖盜之犬?!”
“轟——!”
值房內仿佛被投入了一顆驚雷!
“開門揖盜之犬”!
這六個字,如同一把匕首,狠狠捅向了嚴黨的心窩!
更將矛頭直指宣大總督楊順,以及他背後盤根錯節的嚴黨勢力!
陳恪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牢牢鎖定在嚴嵩那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老臉上,聲音如同從九幽寒冰中擠出,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臣還記得,前番太倉銀庫貪腐案,那罪證確鑿又疑似通敵的晉商範家,似乎……也是某些人豢養的‘忠犬’?
範家覆滅,其背後靠山卻安然無恙,今日邊關又出此等‘開門揖盜’之事!陛下!臣不得不疑!不得不問!這大明的邊關重鎮,究竟是誰的邊關?!”
“陳恪!你血口噴人!”嚴世蕃再也按捺不住,獨眼赤紅,肥胖的身軀因暴怒而劇烈顫抖,指著陳恪嘶聲咆哮,“你竟敢汙蔑首輔!汙蔑朝廷重臣!你……”
“夠了!”
一聲低沉卻蘊含著雷霆之怒的斷喝,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了嚴世蕃的喉嚨!
嚴嵩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動作之快與他老邁的身軀形成鮮明對比。
他枯瘦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臉色灰敗如紙,渾濁的老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厲芒,死死盯著陳恪,仿佛要將這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撕碎!
然而,那厲芒隻持續了一瞬,便迅速被一種深沉的、近乎絕望的疲憊與決絕取代。
這老狐狸比誰都清楚,此刻與陳恪撕破臉皮爭辯“通敵”與否,無異於自掘墳墓!
嘉靖帝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正冷冷注視著這一切!
此刻當務之急是什麼?是撇清!是切割!是向皇帝表明忠心!
嚴嵩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猛地轉身,對著禦座之上的嘉靖,“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陛下!老臣……老臣萬死!”嚴嵩的聲音嘶啞顫抖,帶著一種發自肺腑的“痛心疾首”,“楊順禦敵無方,守土失職,致使虜寇長驅直入,驚擾聖駕,罪該萬死!此皆老臣識人不明,馭下不嚴之過!老臣……懇請陛下嚴懲楊順,以儆效尤!”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竟有渾濁的老淚滾落,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為彌補楊順之過,老臣鬥膽懇請陛下,即刻傳旨楊順!命其率宣大兩鎮所有能戰之兵,不惜一切代價,出城追擊!務必死死咬住虜寇後路,斷其歸途!若不能將功折罪,堵死胡虜退路,老臣……願與楊順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