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嘉靖帝的萬壽宮修葺與齋醮用度,更是雷打不動、優先級最高的開支。
戶部尚書趙貞吉的眉頭,恐怕比陳恪桌上的報表皺得更深。
嘉靖帝心知肚明,嚴嵩、徐階心知肚明,陳恪、高拱更是心知肚明。
但誰有良策?加稅?東南倭患未靖,北疆烽火剛熄,再加稅無異於火上澆油,逼民造反。
清丈田畝?勳貴、官僚、豪強兼並了多少隱匿田產?
那是要掀翻整個統治基礎的驚天之舉!開源?商稅、礦稅、海稅……哪一樣不是阻力重重,且遠水解不了近渴。
財政的泥潭,無聲地吞噬著勝利帶來的短暫喘息,讓朝堂的空氣重新變得凝滯而沉重。
每個人都仿佛在薄冰上行走,知道危機就在腳下,卻無力鑿開冰麵。
就在這經濟困局如同陰雲籠罩之時,另一股更陰冷的暗流,已悄然向陳恪湧來。
與嚴黨的臉皮,在楊順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就已徹底撕破。
表麵的客套尚在維持,但暗地裡的絆子,已無所不用其極。
神機火藥局最先感受到寒意。
“伯爺,”火藥局新任的協理主事一臉愁苦地稟報,“工部轉來的行文,說今歲硝石定額已滿,采買新硝需額外奏請,批文卡在虞衡清吏司,說是要‘詳核用途,慎防靡費’。”
“兵仗局那邊也遞了話,說新一批燧石火鐮的鍛造,需用上等精鐵,但工部庫房言稱此類鐵料‘為修葺宮苑急用,暫無餘裕調撥’。”
“還有,之前伯爺您批示的‘水力鍛錘’工坊選址,順天府那邊回複,說那處河段‘關乎漕運,不可輕動’,需另行勘址……”
理由冠冕堂皇,流程滴水不漏。
每一道程序都卡在關鍵節點,每一步推進都如同陷入泥沼。
嚴世蕃甚至不需要親自出麵,他掌控的工部係統自有無數種“合規”的方式,讓火藥局的複產與革新舉步維艱。
複產?沒有原料,拿什麼產?革新?連地皮都批不下來!
陳恪看著協理主事遞上的幾份公文,眼神冰冷。
這些都在意料之中。
嚴黨在六部經營多年,樹大根深,卡住一個火藥局的脖子,易如反掌。
明麵上的刁難,他尚能見招拆招,或通過高拱在兵部施壓,或直接捅到嘉靖麵前——雖然嘉靖很可能樂見其成,用這種“鬥而不破”來平衡朝局。
真正讓陳恪心頭籠罩陰影的,是未知。
嚴嵩這條老狐狸,吃了楊順被斬的大虧,會善罷甘休?
嚴世蕃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會隻滿足於在火藥局上使點小絆子?
“他們必然還有後手……”陳恪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案上敲擊著,目光投向窗外陰沉的天空,“而且,隻會更陰險,更致命。”
是構陷?是暗殺?是借刀殺人?目標是他本人?還是他身邊的大將如常鈺?
亦或是……直指他最大的軟肋——靖海伯府的家眷?
常樂、母親王氏,還有未滿周歲的忱兒……一念及此,陳恪的心猛地一緊。
朝堂如戰場,硝煙散去,並不意味著和平。
經濟上的困窘如同枷鎖,政治上的傾軋如同暗箭,而嚴黨那隱於暗處的獠牙,才是最致命的威脅。
陳恪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思緒。
他拿起筆,在報表上“火藥局原料”一欄重重畫了個圈,旁邊批注:“另尋他路,不計成本。”明麵上的障礙,必須克服。
同時,他低聲對侍立一旁的阿大吩咐:“府內警戒,再提一級。夫人和少爺身邊,再加兩組暗哨。還有,傳信給嶽父大人,請他派人,盯緊嚴府和工部幾個關鍵人物的動靜,事無巨細,每日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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