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虛無縹緲的長生大道,毫無聯係!
嘉靖帝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跌坐回禦座之上,寬大的道袍袖擺無力地垂落。
他死死盯著陳恪額角的鮮血,看著那刺目的紅,看著陳恪眼中那份深沉的無奈與近乎破碎的平靜。
那熾熱的、燃燒了許久的瘋狂火焰,仿佛被這冰冷的鮮血瞬間澆熄了大半。
“凡俗之血……肉體凡胎……”嘉靖帝喃喃自語,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種巨大的失落與茫然。
陳恪的鮮血,像一盆冰水,澆醒了他部分狂熱。
是啊,一個會流血、會受傷、會恐懼的人,怎麼可能是溝通神明的橋梁?怎麼可能是長生大道的鑰匙?
他之前所有的臆想,所有的狂熱,似乎都在這灘刺目的鮮血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如此……一廂情願。
精舍內陷入長久的死寂。
隻有炭火偶爾的劈啪聲,和陳恪壓抑的喘息聲。
嘉靖帝的眼神從最初的狂熱、震怒、驚愕,漸漸化為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與空洞。
他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那股掌控一切的帝王威儀也消散了大半。
“陳卿……”良久,嘉靖帝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深深的困惑,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你……為何……為何就是不肯與朕說出實情?朕……待你不夠厚恩嗎?”
陳恪心中一動,知道這是嘉靖帝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下,最後的、近乎本能的追問。
他需要一個台階,一個能讓他勉強接受現實、又不至於徹底顏麵掃地的解釋。
既然一定要解釋謊言,那麼用的也隻能是謊言。
陳恪強撐著身體,再次深深叩首,額頭再次觸碰到冰冷的金磚,帶來一陣刺痛。
他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仿佛陷入遙遠回憶的迷茫:
“陛下……聖恩浩蕩,臣萬死難報。若說……若說臣幼年時,確曾有過些許不同……”
他頓了頓,仿佛在努力回憶一個模糊的夢境:
“臣依稀記得……在金華鄉時,曾於夢中……見過一位白袍老人……”
嘉靖帝渾濁的眼睛猛地一亮!身體微微前傾!
“那老人……麵容慈祥,卻又帶著無上威嚴……他立於雲端,隻對臣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嘉靖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恪抬起頭,眼神空洞,仿佛真的陷入了回憶:“他說……‘永效大明,恪守本心’……”
“永效大明……恪守本心……”嘉靖帝喃喃重複著這八個字,眼中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的狂熱,而是一種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的激動!
“恪守本心!恪守本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嘉靖帝猛地站起身,激動地在禦座前踱步,臉上充滿了“終於找到答案”的釋然與興奮,“難怪!難怪太祖托夢於朕,隻言‘恪守本心’!難怪你名‘恪’!原來……原來太祖早已在冥冥之中,點化於你!賜你名諱,授你使命!讓你‘恪守本心’,永效大明!這便是你的‘神啟’!這便是太祖的指引!”
他猛地轉身,目光灼灼地望向享殿的方向,臉上充滿了虔誠與激動:“太祖聖明!聖明啊!原來一切早有定數!是朕……是朕一時心急,未能參透其中玄機!錯怪了陳卿!”
嘉靖帝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他看向依舊跪伏在地、額角染血的陳恪,眼神複雜,有釋然,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謎題解開”的滿足感。
“陳卿……快起來吧。”嘉靖帝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今日……是朕心急了。你額上的傷……讓太醫好生看看。黃錦,扶靖海伯下去,傳太醫!”
“謝……謝陛下隆恩……”陳恪聲音虛弱,在黃錦的攙扶下艱難起身。他額角的鮮血仍在緩緩滲出,染紅了半邊臉頰,顯得狼狽不堪。
他踉蹌著被黃錦扶出精舍,身後是嘉靖帝望著享殿方向、充滿“頓悟”與“釋然”的背影。
走出精舍,刺骨的寒風撲麵而來,吹得陳恪一個激靈。
他抬頭望向鉛灰色的天空,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滾燙的額角傷口上,帶來一絲刺痛。
劫後餘生。
他心中隻有這四個字。
這場因嚴嵩閒棋引發的、幾乎將他逼入絕境的身份危機,終於被他利用嘉靖自身的執念與臆想,巧妙地化解了。
他以鮮血為代價,用一個精心編織的、符合嘉靖邏輯的“太祖點化”的謊言,暫時撇開了自己和長生大道的聯係,也暫時封存了帝王那探求長生與神異的瘋狂之心。
然而,陳恪心中沒有絲毫輕鬆。
嘉靖眼中那“恍然大悟”的光芒,如同一個危險的信號。
這位帝王對“神異”的執念並未消失,隻是暫時被一個更符合他認知的“解釋”所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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