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其緩緩展開於一張空閒的條案之上。
正是那幅他依據前世記憶與這個時代有限的地理知識相結合,粗略繪製的“已知世界”海圖。
隨著圖卷漸次鋪開,一幅前所未見的、勾勒出巨大海洋與奇異大陸輪廓的“天下萬國輿圖”呈現在嘉靖帝眼前。
雖筆法略顯抽象,山川河流僅以簡筆勾勒,但各大洲大洋的相對位置、主要邦國的標注卻清晰可辨。中心位置,用朱筆醒目圈出的,正是大明疆域,以及周邊的高麗、倭國、安南、呂宋、琉球等藩屬國或已知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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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的目光首先便落在了那朱筆圈注的“大明”之上。
然而,當他看到那在整幅巨圖中僅占一隅、遠非想象中“天朝上國、幅員萬裡、占據寰宇中心大部”的體量時,那雙深邃的眼眸驟然收縮,瞳孔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詫與…一絲極其細微的、不易察覺的失落。
他抬手指著那片區域,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質詢:“朕的大明,泱泱天朝,在這圖上,便隻有……這般大小?”
陳恪心中了然,知道這是必然的反應。
他立刻躬身,語氣無比肯定且帶著由衷的讚歎:“陛下!疆域之廣狹,豈僅以圖幅論之?我大明居天下之中,乃禮樂文明之宗,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為萬國所仰慕朝宗!圖中雖隻一隅,然正如北辰居所,眾星拱之,光芒照耀寰宇,豈是周邊蠻荒僻壤所能比擬?此圖所顯,恰證我大明獨樹一幟,屹立於東方之巔,傲視寰宇!”
這一番話,既肯定了皇帝的認知,又巧妙地將“中心”從地理概念偷換成了文明概念,極大地滿足了天朝上國的虛榮心,聽起來無比順耳。
嘉靖帝臉色稍霽,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的目光繼續在圖上巡弋,掠過朝鮮、安南等地,最終定格在圖東北角那一串狹長的島嶼上,旁邊標注著清晰的楷書——“日本國”。
“此蕞蕞爾小國,彈丸之地,便是屢屢寇掠我東南海疆的倭國?”嘉靖帝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與不解,“其國士如此狹蹙,民寡地瘠,何以敢屢犯天朝,自取滅亡?”
陳恪沉聲應答:“陛下聖明,洞見萬裡。正因其國小地狹,多山少田,物產不豐,更兼地震火山海嘯頻仍,生存維艱。其國主暗弱,武士驕橫,素有下克上之風。國內矛盾叢生,無以化解,唯有將禍水外引,縱容甚至驅使浪人武士出海劫掠,以鄰為壑,方能暫緩其內部饑饉與紛爭。此乃島國寡民、窮困潦倒之下的瘋狂絕望之舉,而非其國勢真正強盛所致。”
嘉靖帝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冰冷的殺意,哼道:“原來是窮寇餓賊,跳梁小醜。”
這等基於生存壓力的掠奪邏輯,他並非完全不能理解,但這絲毫不能減輕他對倭寇的厭惡與殺心。
然而,陳恪的話鋒卻悄然一轉,聲音平緩卻帶著一種引導性的力量:“陛下所言極是。然,倭國雖小,卻有一物,蘊藏之豐,或堪驚人。”
“哦?”嘉靖帝目光從地圖上抬起,瞥了陳恪一眼,帶著一絲探究,“是何物?”
“白銀。”陳恪清晰吐出二字,看到皇帝眼中那幾乎本能閃過的一絲銳利光芒,他繼續道,“據多方海商傳聞及零星古籍佐證,倭國諸島,尤其西岸石見等地,銀礦之豐,遠超想象,其礦脈淺露,幾如露天銀窖!若能得之,其利……”
嘉靖帝的呼吸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作為皇帝,他太清楚白銀對於如今大明財政的意義!寶鈔早已形同廢紙,邊餉軍費、官員俸祿、宮廷用度……幾乎處處離不開白銀!
國用匱乏,太倉空虛,一直是他最深切的隱痛之一!
倭國竟有如此巨量銀礦?!
嘉靖帝眼中的熱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無奈與理智的疏離,他緩緩搖頭,語氣帶著一絲嘲諷:“銀礦雖好,然遠在海外重洋之外,更有波濤之險,倭寇之患。看得見,摸不著,如鏡中花,水中月,徒增煩擾罷了。昔年蒙元強盛一時,舳艫千裡東征,尚且折戟沉沙,困於神風。勞師靡餉,往往無功而返,甚或招致更大邊患。此事,知之即可,不必再提。”
他擺擺手,顯然認為此事虛無縹緲,可行性極低,不願再多費心神。
然而,陳恪敏銳地捕捉到了皇帝那一閃而逝的“渴望”,以及其後更深層次的“無力感”。
機會來了!
就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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