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司馬府的書房內,三支牛油大燭在青銅燭台上劇烈搖曳,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如同三頭蟄伏的猛獸。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拍打著窗欞,發出"劈啪"的聲響,宛如千軍萬馬在擂動戰鼓。
司馬懿枯瘦如鷹爪的手指緩緩撫過案上的大魏地圖,羊皮紙在他指腹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的指節在關隴和淮南兩地來回遊移,眉頭越鎖越緊,眉心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燭光下,他灰白的鬢角泛著冷光,眼窩深陷處的陰影隨著燭火跳動而變幻莫測。
"父親!"
司馬師突然拍案而起,力道大得讓案幾上的青瓷茶杯"叮當"亂跳,茶水濺濕了地圖一角。他寬闊的肩膀在燭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臉上的刀疤因為激動而泛著紅光:"必須先征曹璟!關隴十萬鐵騎若不早圖,後患無窮啊!"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右手無意識地按在腰間佩劍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司馬昭見狀立即起身,他的動作比兄長克製得多,但眼中精光閃爍:"兄長此言差矣!"他轉向父親時聲音放輕,卻字字如鐵釘般釘入地麵:"王淩在淮南勾結楚王,意圖另立新帝。若不先除,恐邊鎮軍將皆生異心!"
司馬師猛地轉頭,眼中凶光畢露:"你懂什麼?曹璟手握重兵,距洛陽不過三日路程!"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已經看到關隴鐵騎踏破洛陽城門的場景。
"那也比不上另立新帝的禍患!"司馬昭寸步不讓,聲音依然平穩,但額角已經暴起青筋,"淮南若亂,東吳必趁虛而入,屆時腹背受敵..."
"夠了!"
司馬懿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兩個兒子同時噤聲。老人緩緩抬頭,渾濁的眼珠在燭光下竟泛著詭異的精光。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敲擊案幾,節奏與窗外的雨聲奇異地重合。
"師兒,"他的聲音沙啞如磨砂,"你以為為父不知曹璟狼子野心?"手指突然停在關隴位置,指甲在地圖上刮出淺淺的白痕。
司馬師呼吸一滯,突然意識到父親可能早有謀劃。
司馬懿又轉向次子:"昭兒,王淩勾結楚王的證據,可都齊全了?"
司馬昭立即從袖中取出密信,卻在遞出時猶豫了一瞬——父親究竟更傾向哪邊的策略?
老人將兩個兒子的反應儘收眼底,嘴角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他伸手接過密信,卻不急著打開,反而望向窗外的暴雨,喃喃自語道:"這雨...下得正是時候。"
司馬懿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圖上的潼關位置,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幾條扭曲的蚯蚓。羊皮地圖在他指腹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墨點標注的關隘,仿佛要透過紙麵看穿什麼。
"曹璟..."他無聲地念出這個名字,喉嚨裡泛起一陣苦澀。那個總是帶著謙遜笑容的年輕人浮現在眼前——微微欠身的姿態,恰到好處的恭維,還有那雙永遠看不出深淺的眼睛。司馬懿的指尖不自覺地用力,在地圖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這個年輕人,比他祖父曹植要難對付多了。曹子建至少把心思都寫在臉上,可這個曹子玉….”
"父親明鑒,"司馬師上前一步,靴子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鋒般銳利,"這些年關隴政治清明,百姓歸心。曹璟若坐大,我們..."
司馬昭立即接話:"兄長說得是。曹璟在關隴廣施仁政,減免賦稅,又整頓軍備。聽說連羌人都稱他為"曹青天"。"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若讓他站穩腳跟..."
"夠了!"
司馬懿突然抬手,寬大的衣袖帶起一陣風,案上的燭火劇烈搖晃起來。兩個兒子立即噤聲,室內隻剩下雨水拍打窗欞的聲音。老太傅緩緩站起身,骨骼發出輕微的脆響。他踱到窗前,雨幕中一道閃電劈過,瞬間照亮了他溝壑縱橫的臉——那上麵每一條皺紋都刻著數十年的權謀與殺伐。
關隴...潼關、武關、蕭關、散關,四大雄關鎖鑰。每道關口都是一道鬼門關啊...
雨水順著窗縫滲進來,打濕了司馬懿的袖口。他想起去年收到的密報:曹璟秘密加固了散關的城牆,又在蕭關增設了三十座箭樓。這些動作,就像是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網。
“若他閉門自守,這場仗要打到何年何月?三年?五年?”
司馬懿的右手無意識地撫上左胸,那裡傳來一陣隱痛。太醫說過,他的心病越來越重了。
“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多久?”
他轉身時,目光掃過地圖另一端的壽春。王淩那張誌得意滿的臉突然浮現在眼前——花白的胡子翹著,舉著酒杯高聲吟詩的模樣。那個總是自稱"淮南老叟"的家夥,每次飲宴都要拉著他的手回憶年輕時在鄴城的往事。
“王彥雲啊王彥雲...”
司馬懿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他仿佛又聽見王淩那蹩腳的詩句:"淮南明月照我還..."那抑揚頓挫的腔調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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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了,你還是這麼不知天高地厚。”
雨聲中,司馬懿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他慢慢走回案前,手指從潼關移到壽春,又移回洛陽。燭光下,他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父親..."司馬師欲言又止。
司馬懿突然笑了,那笑聲讓兩個兒子都不寒而栗:"好,很好。"他撫摸著地圖,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肌膚,"讓我們的"曹青天"再快活幾日。至於王彥雲..."
"師兒。"司馬懿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乾涸的井底擠出來的,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司馬師正站在窗邊望著暴雨中搖曳的樹影,聞言渾身一震,急忙轉身。父親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直接喚他了。他快步走到書案前,取來絹帛筆墨,手指不自覺地微微發抖。案上的燭火被他的動作帶得搖曳不定,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加王淩為太尉,"司馬懿眯起眼睛,渾濁的眼珠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一字一頓道,"命他即刻回洛陽受印。"
司馬昭原本垂手立在父親身後,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父親是要..."
"試試他的反應。"司馬懿冷笑一聲,那笑聲像是枯枝折斷的聲響。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指甲與檀木相碰發出"篤、篤"的聲響,"若他敢來..."老人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便留他做個富貴閒人。"
司馬師執筆的手停在半空,墨汁順著筆尖滴落在絹帛上,暈開一片黑色。他感覺後背滲出一層冷汗,浸濕了裡衣。父親這話說得輕巧,可字字都帶著血腥氣。做個富貴閒人?朝中誰不知道,被司馬家"優待"的大臣,最後不是暴斃就是發瘋。
"若不敢來..."司馬懿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
恰在此時,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慘白的光照亮了書房內三人陰沉的麵容。司馬師看清了父親眼中那抹令人膽寒的殺意,也看清了弟弟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雨聲更急了,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瓦片上,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雨聲中,司馬懿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在場每個人的神經:
"那便是他自己...找死。"老人緩緩閉上眼睛,又補充了一句,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楚王……不必留了。"
司馬昭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狂喜,但很快又低下頭掩飾過去。他早就想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楚王動手了。司馬師則死死攥緊了手中的筆,指節發白。他知道,父親這句話說出口,不知又有多少顆人頭要落地了。
窗外,一道驚雷炸響,震得窗欞嗡嗡作響。司馬懿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閉目養神。燭火在他臉上跳動,將那一道道皺紋映得如同刀刻。這個看似行將就木的老人,此刻卻像一隻蟄伏的猛虎,隨時準備撲向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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