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南郡,空氣中已帶著絲絲涼意。枯黃的落葉在風中打著旋兒,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戰事。夕陽的餘暉灑在軍營的旗幟上,將"魏"字映照得格外刺眼。
襄陽太守宗預站在營帳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他望著遠處江陵城高大的城牆,眉頭緊鎖。城牆上隱約可見巡邏的吳軍士兵,像螞蟻般渺小卻頑固地堅守著。
"這些城牆比想象中還要堅固啊..."宗預在心中暗歎,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想起臨行前妻子為他整理鎧甲時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有幼子拽著他披風問"爹爹何時歸來"的天真話語。
大將張紹快步走來,鐵甲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宗公,我軍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發動進攻。"他拱手道,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宗預收回思緒,轉頭打量著這位年輕的大將。張紹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就像他當年第一次上戰場時一樣。"馬刺史似乎迫不及待了?"宗預故意問道。
張紹一愣,隨即笑道:"不瞞宗公,下官確實想早日建功立業。我常說對兒子說,張家男兒就該在戰場上..."
"張將軍教子有方。"宗預打斷他,聲音忽然低沉下來,"但記住,我們不是在打獵。城裡有數萬百姓,他們不是獵物。"
張紹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麼,最終隻是低下頭:"受教了。"
宗預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轉為堅定:"這次攻打江陵,務必要一舉拿下。孫皓暴虐無道,百姓苦不堪言,我們這是在替天行道。"他說這話時,目光卻飄向遠方,仿佛在說服自己。
"正是!"張紹立刻附和,聲音又高昂起來,"徐紹大人忠心進諫,卻慘遭殺害,此仇不能不報!"
聽到徐紹的名字,宗預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他記得那個耿直的老臣,曾在酒宴上為他們吟誦《楚辭》。如今那洪亮的聲音永遠消失了,隻剩下一具無頭的屍體。
"傳令眾將。"宗預突然轉身,聲音如鐵石般堅硬。親兵立刻吹響號角,不一會兒,張紹、關統、趙廣、羅憲等將領齊聚帳前。
關統第一個趕到,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連鎧甲都沒穿整齊,露出半邊結實的胸膛。"宗公!是不是要開打了?"他粗聲問道,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趙廣慢悠悠地跟在後麵,聞言嗤笑一聲:"小關,你這急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打仗要講究策略。"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酒囊抿了一口。
"趙廣!"宗預厲聲喝道,"大戰在即還敢飲酒?"
趙廣不慌不忙地收起酒囊,咧嘴一笑:"大人明鑒,屬下這是藥酒,治老寒腿的。"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右腿。
羅憲冷眼旁觀,突然插話道:"聽說江陵守將吾彥是個硬骨頭,恐怕不好對付。"這個瘦高的將領總是陰沉著臉,說話也帶著刺。
張紹冷哼一聲,鐵甲隨著他的動作嘩啦作響:"再硬的骨頭,也經不起我們兩萬大軍的碾壓。"作為宗預的副將,他一向以鐵血著稱。
宗預環視眾人,沉聲下令:"張紹率左翼,關統右翼,趙廣負責後勤,羅憲帶領弓箭手。待投石機攻破城牆後立即衝鋒。"他頓了頓,目光停留在關統身上,"記住,不得濫殺無辜。"
關統撇撇嘴,不情不願地應了聲:"末將遵命。"心裡卻想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婦人之仁!
次日清晨,朝陽剛剛升起,魏軍就發起了進攻。一百架投石機同時發射,巨石如雨點般砸向江陵城牆。城內頓時響起一片驚慌的喊叫聲。
城牆上,江陵守將吾彥緊握佩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今年二十有五,身姿挺拔如鬆。一塊巨石擦著他的頭盔飛過,砸在身後的城樓上,碎石飛濺。
"將軍小心!"副將慌張地跑來報告,臉上沾滿灰塵,"東麵城牆已經出現裂縫,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吾彥沒有立即回答。他望著城外黑壓壓的魏軍,想起臨行前孫皓那醉醺醺的笑容:"愛卿啊,丟了江陵,你就彆回來了。"當時朝堂上噤若寒蟬,沒人敢為他說一句話。
"傳令下去,"吾彥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所有人準備巷戰!就算城破,也要讓魏軍付出代價!"
這時,宗預派來的使者來到城下喊話:"吾彥將軍!孫皓殘暴不仁,您何必為他賣命?投降吧,我保證您和將士們的安全!"
吾彥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淒涼。他想起被孫皓處死的同僚,想起餓死在路邊的百姓,想起自己多次上諫被駁回的無奈。但這一切,都不該由敵人來評判。
"宗預無故犯我州郡,還敢妄談大義?"吾彥站在城頭,聲音傳遍戰場,"有本事就來攻城!"說完,他親手拉開長弓,一箭射穿了使者的旗幟。
使者倉皇退回。宗預聽聞回報,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他心中卻對吾彥生出幾分敬意。這樣的人,若是能為大魏所用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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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江陵城牆終於坍塌。魏軍如潮水般湧入城內。關統衝在最前麵,揮舞著青龍偃月刀,一連刺倒數名吳軍士兵。鮮血濺在他臉上,他卻興奮得渾身發抖。"這次一定要立下頭功!"他在心中呐喊,"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
巷戰異常激烈。吾彥親自率領親兵抵抗,每一處街巷都成了血腥的戰場。羅憲在追擊時被暗箭所傷,他捂著血流如注的肩膀,臉色慘白。"太大意了..."他懊惱地想,"這下要在同僚麵前丟臉了,張紹那家夥肯定在偷笑。"
戰至黃昏,吳軍殘部被圍困在城中心廣場。吾彥環顧四周,身邊隻剩下不到百人,個個帶傷。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群垂死的困獸。
吾彥拔出佩劍,劍身在暮色中泛著寒光。"陛下,臣無能..."他低聲呢喃,聲音哽咽,"隻能以死謝罪了!"就在劍刃即將割破喉嚨的瞬間,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中他的手腕。
"啊!"吾彥痛呼一聲,佩劍當啷落地。他抬頭望去,隻見宗預收起長弓,大聲喝道:"拿下他!彆讓他死了!"
士兵們一擁而上,將吾彥按倒在地。他掙紮著,嘶吼道:"讓我死!你們這些魏狗!"
宗預走上前來,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這個頑強的對手。"吾彥將軍,"他沉聲道,"孫皓這種暴君不值得你效忠。我大魏皇帝仁德愛民,何不棄暗投明?"
吾彥啐了一口血沫:"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想讓我投降!"但他的眼神已經動搖。在生死關頭,他想起了家中年邁的母親和未過門的妻子。
這時關統提著染血的青龍偃月刀走來,興奮地說:"宗公,我軍大獲全勝!接下來是不是要一鼓作氣,直取荊南?"他瞥了眼被按在地上的吾彥,補充道:"這種頑固分子留著也是禍害,不如..."
"住口!"宗預厲聲打斷,"陛下有令,要收服人心而非濫殺。"他轉向趙廣,"傳令下去,妥善安置俘虜,救治傷兵。"
趙廣猶豫道:"可是宗大人,這樣的頑固分子會影響軍心..."
宗預抬手製止:"執行命令。"他的聲音不容置疑。
夜幕降臨,江陵城漸漸安靜下來。宗預獨自站在城樓上,望著滿目瘡痍的城市。遠處傳來百姓的哭聲和傷兵的呻吟,像一根根刺紮在他心頭。
"收服人心..."他喃喃自語,想起皇帝曹璟臨行前的囑托。年輕的皇帝握著他的手說:"愛卿,得民心者得天下。"
一陣涼風吹來,帶著血腥味。宗預突然覺得很累。這場勝利,真的如想象中那般美好嗎?他望向關押吾彥的方向,輕聲道:"希望我的決定是對的。"
在陰暗的牢房裡,吾彥靠著冰冷的牆壁,望著從狹小窗口透進來的一縷月光。他想起白天宗預看他的眼神,那不是勝利者對俘虜的蔑視,而是一種複雜的,近乎憐憫的目光。
"為什麼..."吾彥喃喃自語,一滴淚水無聲地滑落。他不知道自己是為戰敗而哭,還是為終於可以不用回到那個暴君身邊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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