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事有湊巧,不是嗎?
林彥秋離開桐城展廳後不到半刻鐘,便見人群簇擁著往桐城展台湧來。
江南道撫台陳明超大人身著玄色織錦官袍,外罩玄狐裘褙子,頭戴烏紗折上巾,微服簡從,正緩步踱來。
稍後幾步的便是新任藩台方裕同,身著石青色團龍暗紋袍服,腰懸牙牌,兩人皆頭戴烏紗帽,帽翅微微顫動。
劉坤,身著蔥白紗羅長衫,內襯水紅比甲,腳下蹬著皂靴,緊隨其側,笑得連眼角的魚尾紋都舒展開來。
陳撫台此行本是為出席官辦田商會試的開市大典,齊太守亦親臨,然大典甫畢便匆匆登轎離去。
陳撫台卻折回展廳,方藩台亦步亦趨。
二人穿過幾個鋪陳精巧的展台,步履至桐城展台前,陳撫台停駐,目光掃過懸金錯彩的匾額。
“這就是貴府桐城的展台?布置得甚佳啊!”陳撫台撫須微笑,嗓音渾厚。
劉坤躬身趨前,袖中汗巾都攥濕了:“托福,托福,多虧屯田司同各司同僚協力操辦。”
陳撫台與方藩台緩步行至展台一側,與桐城同僚拱手致意,一時間四周儐相高唱:“撫台大人、藩台大人與桐城同僚見禮”,引得旁觀者紛紛駐足。
陳撫台踱至一排繪圖前,俯身細觀,隨後拾起案上的宣紙冊頁翻看。
當視線掠過屯田司資料頁時,他停頓片刻,食指輕叩桌麵:“林彥秋……這名字似乎耳熟得很。”
他略一思索,突然拍了拍腦門,狀似恍然:“哦,對了!戶部的劉青賢侄曾提及,說祝文那廝行事如草莽豪傑,硬是從他那兒將師弟挖了去,莫非就是這位林彥秋?”
方裕同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下官亦有所耳聞。上次出使桐城時未曾謀麵,倒是聽聞其業師乃京城太學的張祭酒老人家,聲名赫赫。”
提及張祭酒,陳撫台斂容正色,長揖到地:“張公實乃當世鴻儒!老夫當年在直隸為官時,讀過不少他論及國計民生的文章,受益匪淺。他參與過諸多國家經略方略的擘畫,堪稱經濟界的泰山北鬥。老夫的拙荊曾在京城求學,也曾托人請張公賜教,惜乎張公不收俗子,至今引為憾事。”
這兩位位高權重的江南省巨擘在桐城展台前駐足良久,二人一唱一和,言辭間看似漫不經心,卻令旁聽者心驚膽戰。
尤其是劉坤,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後背的長衫都黏在了身上。
陳撫台環顧四周,忽而問道:“墨卿呢?怎不見他人影?”
這一問,令在場眾人麵色驟變。
江南道撫台大人尋人,林彥秋卻蹤跡全無!
侯平立刻出列,額上汗珠滾落:“回稟大人,我等主簿方才因有要事外出,似乎是與田商相關的事宜。”
他這話出口時,嗓音微微發顫,手心裡攥著的汗巾早已濕透。
陳撫台微微頷首:“原來如此,可惜了,未能一睹張公高足的風采。也罷,就此回程吧。”
他轉身朝方裕同示意,方裕同抱拳道:“下官亦有公乾在身,就此彆過。”
二人攜手離去,身後眾人如潮水般湧動,紛紛躬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