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永樂醫肆的使團已入桐城。楊大當家遣人遞了拜帖,說欲與卑職麵談一敘。隻是......”
林彥秋故意頓住,袖中折扇輕叩玉佩,“卑職昨日才履新,有些為難開口求假。”
杜知縣猛地直起身子,官帽翼掃過銅雀案上的藥盞,“林賢弟,這是你的分內事!”
他爽朗的笑聲震得窗欞作響,“莫要事事請示,難道要本官替你跑腿?放手去做!”
他突然伸手按住林彥秋的肩,冰涼的銀帶扣傳來寒意,“田大暉那老猾賊,回頭我得與他好好過過招。”
林彥秋躬身告退時,簷下銅鈴叮當作響。
他登上黑漆油轎,轎夫起轎時,銅鏡中映出他鬢邊沾落的殘露。
“小王,”轎中傳出的聲音低沉如夜貓子叫春,“即刻起駕州城。”
這一趟也算是悄無聲息地入了桐城。
林彥秋把馬車停在城南的槐樹巷口,遣退隨從,獨身換上一件褪色月白的直裰,才往祝府側門上扣響銅環。
屋脊上掠過一尾黑影。祝知禮從暗處旋身而下,玄色褪金的圓領袍沾著露水,腰間軟玉佩發出清泠輕響。
他伸手虛扶林彥秋:“今日倒穿得如此寒酸,莫不是怕家父又替我擺慶功宴?”
“一個外放巡防司長的任命又有什麼好慶賀的。”
林彥秋踢開石階上的積葉,枇杷竹影在他玄色襴袍上搖曳如碎金,“你那首座大人倒是有意思,放你去當區區刑名師爺,也不怕寒了你的臉麵。”
祝知禮側身讓出通往書房的小徑,腰間魚袋輕撞出細響:“刑科衙門的鐵案,比刑部大堂的朱漆門檻能養活更多人。”
他忽然壓低聲音,“昨晚我父親已經修書知會沿途州府,你我這趟可比欽差的儀仗走得都穩當。”
兩人轉進側院時,廊下懸著的紗燈將影子投在朱漆壁上。
祝知禮忽然停住腳步,腰間的牙牌在暮色中閃著冷光:“楊大當家那裡,你打算怎麼應對?”
林彥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石欄上的銅鈴,十八枚鈴鐺發出風過疏竹般的聲響:“桐城素來忌憚刑科,他連通州鹽場的抵押文書都敢私改,這次既撞上你的鐵案司,”
他轉身對著暮色揚起下頜,“有些水,該澄清了。”
祝知禮挑眉,玉帶革履在青磚地上叩出清脆回響:“竟還藏著掖著?前日刑部批文到的時候,我分明見你把那疊黃綾硬生生按回馬車。”
院角的修篁在晚風中簌簌作響,林彥秋的皂靴碾過廊下的青苔:“有些蟲,爬得太高了。”
他轉身時袖中的鐵令輕輕撞響,“等秋涼之後,看這座桐城還能否穩得住。”
祝知禮會意地點頭,他轉身時腰間的玉帶與魚袋交擊作響,“明晚升鼎樓用飯,”他的聲音被晚風裹出幾分清冷,“彆忘了帶那卷刑部文書。”
林彥秋目送祝知禮的皂靴隱入竹影,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方素綾,那上麵的暗紅指印,在暮色裡更顯刺目。
林彥秋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心中疑竇暗生。
這楊清風不過是個品質卑微的掌櫃,何以這般熱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