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張思、田恒與許柯三人聯袂而入。
他們身著織金直裰，腰間玉佩輕撞作響。陳舒窈雖未施脂粉，但雲肩上垂落的夜明珠仍令眾人屏息，紛紛執起鬱金香酒盞行禮。
待眾人寒暄片刻，陳舒窈以更衣為由翩然退場。張思等人亦作揖告辭，林彥秋提及其與同窗之約，張思眉間微蹙，與田恒、許柯快步離席。
此時，一直憑欄望月的李幽微方鼓起勇氣挪動腳步。她藕荷色的襦裙下擺沾了點蘭亭墨，襯得人愈發形容憔悴。見林彥秋與三個身著織錦的女子說笑時眉目生光，不覺將攥著的香羅帕攥得更緊，眼角餘光還瞥了眼台上強撐姿態的沈佳寧。
“曲散人將儘，喚上佳寧一並走吧。”林彥秋負手立在雕花菱窗下，聲線清朗如擊玉磬。
李幽微下意識退後半步，腳尖在泥金繡鞋上碾出細微聲響。待她磨蹭著走到沈佳寧身邊，後者忽而起身，款步走向廳中品字形而坐的三位官吏，俯身耳語片刻。
那居中者原正把玩著羊脂玉扇墜，聞言竟將手中折扇“啪”地闔上，霍然起身作勢欲撲。
林彥秋眉峰微挑，踏前一步橫在二人之間：“這位若是要動佳寧半分，怕是從我林彥秋身上先踏過去。”
那人本已漲紅了臉，待看清此人乃是方才與禦史大夫方裕同聊得火熱的林彥秋，原本凶狠的眉眼登時軟成一團，喉結上下滾動數次，終是咽下喉中的話。
林彥秋冷嗤一聲，轉身朝外走去，青袍下擺掃過地磚，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李幽微望著那抹消瘦的背影，幽幽歎出一口白氣，亦快步跟上。
行出數步，李幽微又忍不住回頭。見那官吏仍在對沈佳寧低語，後者麵色驟變，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在琉璃燈盞旁。
“佳寧姐姐，那人方才說什麼了？”李幽微按住沈佳寧冰涼的手腕，聲音裡透著顫音。
沈佳寧嘴唇青紫，聲音細若蚊鳴：“他讓我今夜設法哄林彥秋上榻，好叫他日後......”
“豈有此理！”李幽微忽地鬆開沈佳寧，從憑幾上抄起白瓷茶盞，玉蔥般的手指將茶水潑向那人，盞中龍井潑濺成弧，淋了那人滿麵：“天理何在！”
廳中一片死寂，唯有茶盞墜地時清脆的碎裂聲。
李幽微扯過沈佳寧的手腕，踏著散落的碎瓷片，頭也不回地衝出花廳，隻餘下那人青紫著臉，任由旁人指指點點。
林彥秋快步走出朱漆大門，徑直朝馬廄奔去。剛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折子，準備牽馬，卻收到齊芝怡傳來的飛鴿傳書：“墨卿你人呢？我在樓外。”
林彥秋將馬牽至門口，遠遠望見齊芝怡身著淡黃織錦長裙，裙裾曳地，翩若驚鴻，她正輕揮廣袖，向他招手。
林彥秋含笑將馬韁繩係在門口木樁上，抱拳道：“美人，請上馬。”又轉身對站在一旁的沈佳寧和李幽微說道：“二位也請上馬，咱們同去。”
三位女子相視一眼，各自翻身上馬。林彥秋策馬前行，回頭笑道：“不知哪處酒樓的夜宵最為可口？在下初來乍到，對本地不甚熟悉。”
此言一出，旨在活躍氣氛，齊芝怡輕轉秋波，瞥了眼身後二女，淡然一笑：“既然是公子請客，自然由客人挑選去處。”
沈佳寧未發一言，倒是李幽微隨口提及了一處所在。
林彥秋在齊芝怡的指引下，驅馬前往城中一家頗具盛名的酒樓。三人下馬踏入酒樓時，沈佳寧經過馬車旁，不經意地望了林彥秋一眼。
林彥秋心下一怔，他從沈佳寧的目光中瞧出了一抹絕望之色。
女子們魚貫而入，留下林彥秋獨自在馬車旁沉思，對沈佳寧方才的目光頗為不解。
說實話，林彥秋對沈佳寧毫無舊情複燃之意。當年沈佳寧帶給他的傷害，曾讓他一度對愛情心灰意冷。
直到齊芝怡的出現，他才又重新體會到了愛情的味道。
林彥秋也並未察覺沈佳寧對自己有特殊情感，倒是李幽微的眼神，讓他有些擔憂。
畢竟李幽微即將在桐城就任，日後少不了接觸。
將馬匹係好後，林彥秋未再多想，在齊芝怡的陪伴下緩步登上二樓。隻見齊芝怡站在臨窗處向他招手，臉上洋溢著滿意的笑容，林彥秋心情愉悅，步伐也隨之輕快起來。
酒樓二樓夜點生意興隆，沈佳寧似乎與這裡的掌櫃頗為熟稔，不一會兒便在靠窗附近尋得一張雅座。
四人之間的關係微妙，落座後，齊芝怡表現得頗為從容，似乎對沈佳寧和李幽微並無絲毫忌憚。
待眾人坐定，林彥秋才正式介紹大家。
提及齊芝怡時，他特地加上了“未婚妻”這個稱謂。
曾經，林彥秋也將這個稱呼給予過沈佳寧，卻被無情地撕下，換成了彆人。
夜已深，城中燈火輝煌，恰似繁星點點，在夜幕下閃爍。
沈佳寧顯得有些悵然若失，她望著遠處出神，回過神來時，看見齊芝怡安靜地坐在林彥秋身邊，麵帶微笑，舉止得體，既不熱情，也不冷淡，還帶著一絲微微的戒備。
齊芝怡並非缺乏自信，她深知男人天性好色，不可全然信任！
有些悲觀的女子常念叨：“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是夫。”更何況，齊芝怡此時僅是林彥秋的未婚妻。
林彥秋察覺到齊芝怡的緊張，見她悄悄伸出手握住自己，便低聲安撫道：“莫要緊張，往昔之事，早已雲消霧散。”
林彥秋的坦誠換來了齊芝怡一個淡淡的微笑。隨後，他轉頭對沈佳寧和李幽微說道：“怎的都不言語了？”
沈佳寧輕聲笑道：“初見時，確實有諸多話語想說。此刻……”
“哎呀，這是為何？我看倒是物是人非之感。此處又非昔日國子監，同窗重逢，理應歡喜。林彥秋，你如今身在何處？好生交代。”
李幽微努力想讓氣氛輕鬆起來，打斷了沈佳寧那帶有一絲幽怨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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