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豈人力資源中介公司茶水間，午後陽光斜斜切過磨砂玻璃。行政部的哈哈女士正對著咖啡機打哈欠，90後資深專員阿瑤抱著文件夾倚在門框上，兩人目光交彙處是工位區埋頭敲鍵盤的阿典。
哈哈女士攪動著卡布奇諾："瑤姐，你說阿典哥是不是有什麼特異功能？上周三那個跨國藥企的崗位，hrd列了七條隱性要求，他半天就篩出三個候選人，現在全進終麵了。"
阿瑤推了推黑框眼鏡，鏡片反光擋住眼尾細紋："特異功能？你見過淩晨四點的招聘網站嗎？"文件夾輕叩桌麵："去年係統升級，所有簡曆標簽要重新錄入。我們組熬了三個大夜，阿典倒好，每天準點打卡。結果呢？他負責的板塊出錯率最低。"
咖啡機發出咕嘟聲，哈哈女士端著馬克杯湊近："所以到底怎麼做到的？我聽說他連打印機卡紙都直接喊技術部，自己絕不研究。"
阿瑤忽然壓低聲音："還記得上個月團建嗎？真人cs環節，阿典全程躲在安全區當觀察員。"指尖在空氣劃出波浪線："當時老張笑他慫，結果複盤時他報出的敵方動向，比場上任何人都精準。"
走廊傳來急促腳步聲，兩人默契噤聲。阿典抱著筆記本電腦經過茶水間，灰色衛衣袖口沾著油墨印，那是上周通宵校對合同留下的痕跡。他目不斜視走向會議室，後頸處隱約可見被碎發遮蓋的陳舊傷疤。
哈哈女士盯著阿典背影："他走路永遠像在計算步幅，連轉身角度都精確到度數。上次我不小心撞灑他咖啡，他第一反應是檢查鍵盤有沒有進水，而不是擦褲子。"
阿瑤從文件夾抽出一份簡曆："看看這個。"指尖點著候選人教育背景欄："211本，藤校碩，三段大廠實習——標準的會被pass的簡曆。"
哈哈女士瞪大眼睛："為什麼？這條件多好啊！"
阿瑤冷笑："因為阿典三秒鐘就發現，這位海歸碩士的實習時間線，和某家競品公司的項目周期完全重合。"簡曆在空氣中抖出脆響："而你，需要查三遍年曆才能反應過來。"
茶水間突然安靜，隻餘中央空調的嗡鳴。阿瑤從筆筒抽出一支紅筆，在簡曆空白處畫出時間軸，箭頭精準指向某個關鍵節點。
哈哈女士恍然大悟："所以那些"多餘的好奇心"，在他眼裡都是消耗戰？"
阿瑤將紅筆放回原位："去年公司引進ai測評係統，所有人都搶著研究算法邏輯。隻有阿典，把係統說明書翻到卷邊，就為摸清每個參數對應的權重值。"鏡片後泛起笑意："當我們在討論機器能不能替代人時，他已經學會怎麼讓機器替他打工。"
走廊傳來打印機吞吐紙張的聲響，阿典抱著新鮮出爐的候選人報告折返。經過茶水間時，他忽然駐足，目光落在哈哈女士麵前的咖啡漬上。
阿典聲音像被砂紙磨過："1427，行政部申請的咖啡機維修單，處理進度還是0。"平板亮起屏幕，顯示著內部係統界麵："建議直接聯係張師傅，他的響應速度比標準流程快37。"
哈哈女士張了張嘴，阿瑤突然輕笑出聲。阿典像被驚動的貓科動物，瞬間繃緊肩背肌肉。
阿瑤擺擺手："彆緊張，我們隻是在討論……時間管理哲學。"抽出阿典懷裡的報告翻閱："這份人才畫像的關鍵詞提取，比客戶給的原始需求還精準。怎麼做到的？"
阿典喉結滾動："我……把客戶近三年的招聘jd全部詞頻統計，取了出現次數前20的核心詞。"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平板邊緣："然後對照他們現有人員的績效評估報告，做了交叉驗證。"
打印機突然發出刺耳蜂鳴，阿典渾身一顫。阿瑤眼疾手快按住取消鍵，屏幕跳出"卡紙"提示。
哈哈女士憋著笑："這次不找技術部了？"
阿典耳尖泛紅："維修單……已經提交了。"轉身時差點撞上飲水機，阿瑤伸手扶住他手臂，觸感像碰到繃緊的琴弦。
阿瑤輕聲："知道為什麼你總能在係統崩潰前保存文檔嗎？"看著阿典驟然收縮的瞳孔："因為你不關心它為什麼崩潰，隻關心怎麼在崩潰前完成任務。"
茶水間重歸寂靜，哈哈女士看著阿典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阿瑤意味深長的眼神。
哈哈女士突然福至心靈："所以他不是沒有好奇心，是把所有好奇心都……"
阿瑤接話："都淬煉成了手術刀。"抽出阿典遺落的報告，扉頁上用熒光筆標注著某個生僻的技術術語："看到這個關鍵詞了嗎？他昨晚連夜查了七篇行業白皮書，現在恐怕比技術部那些人還懂。"
窗外飄進一片銀杏葉，正巧落在阿典空了的工位上。阿瑤用文件夾夾起葉片，葉脈在陽光下呈現出精密的網狀結構。
阿瑤喃喃自語："當我們在糾結每根葉脈的走向時，他早就順著主葉脈找到了整棵樹。"葉片突然被風吹起，打著旋兒飛向走廊儘頭，那裡傳來打印機重新啟動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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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豈人力資源中介公司天台，傍晚六點零三分。夕陽把水泥地麵染成蜜色，阿瑤靠在生鏽的欄杆上，指尖夾著根熄滅的電子煙。哈哈女士抱著兩杯奶茶蹭過來，塑料杯身凝著水珠，在她虎口處印出淡紅痕跡。
阿瑤突然卷起右褲管："看這個。"小腿肚上蜈蚣狀的疤痕在暮色裡發亮，"大二那年校運會，我非覺得自己能進田徑隊。明明兩百米都跑不進三十秒，偏要天天加練。"
哈哈女士奶茶差點潑出去："這……這得縫了十幾針吧？"
阿瑤放下褲管，聲音像生鏽的齒輪："醫生說我髕骨發育不全，跑步等於拿膝蓋撞牆。可我不信邪啊，覺得堅持就是勝利。"突然踹了欄杆一腳，鐵鏽簌簌落下，"結果呢？韌帶撕裂那天，救護車鳴笛聲我現在都記得。"
遠處傳來電梯叮咚聲，兩人同時噤聲。阿典抱著牛皮紙袋走過安全通道，紙袋上印著"社區醫院"的紅十字標誌。他目不斜視經過天台，後頸碎發被風吹得亂顫，像某種受驚的鳥類羽毛。
哈哈女士壓低聲音："所以他今天又去開膏藥了？"
阿瑤嗤笑："上周五下雨，他非要去給客戶送材料。我說打車報銷，他偏要坐地鐵。"從口袋摸出皺巴巴的膏藥包裝紙，"現在知道膝蓋積水什麼滋味了吧？醫生的話當耳旁風，和當年的我一模一樣。"
晚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撞上阿典的褲腳。他突然僵住，左手死死摳住紙袋邊緣，指節泛起青白。阿瑤猛地跨前半步，又硬生生停在原地。
阿瑤咬著後槽牙："彆管他。讓他疼，疼了才記得住。"轉頭對哈哈女士扯出笑，"就像我當年，疼到躺了三個月，才明白有些門檻天生就不是給我準備的。"
哈哈女士攪動著珍珠奶茶："可萬一……萬一堅持下去真能突破呢？"
阿瑤突然拽過她的手，把電子煙塞進對方掌心："你數數這上麵的劃痕。"銀白色金屬管上交錯著七道刻痕，"每道都代表一次複健失敗。醫生說我再跑就瘸了，你猜我怎麼做的？"
電梯間傳來重物墜地聲，阿典的紙袋裂開道口子，膏藥滾落滿地。他像被按了暫停鍵，保持持著彎腰撿東西的姿勢，後頸汗濕的碎發緊貼著皮膚。
阿瑤提高嗓門："撿什麼撿！明天讓實習生跑腿！"見阿典還在僵持，突然冷笑，"行，你撿。等你撿完去醫院拍片子，我保證報告上會多出個"半月板損傷"的診斷。"
阿典觸電般縮回手，膏藥盒在水泥地上彈跳著滾遠。他盯著阿瑤看了三秒，突然轉身衝進安全通道，樓道裡響起淩亂的腳步聲，像受驚的獸類奔逃。
哈哈女士目瞪口呆："他……他這是？"
阿瑤從口袋掏出創可貼拍在欄杆上："看見沒？他膝蓋早該貼這個。"撕開奶茶封口，珍珠順著吸管咕咚上湧，"有些人啊，非得把血淌乾了才知道疼。就像我當年，非覺得金融圈遍地黃金。"
夕陽沉入對麵寫字樓群，霓虹燈開始次第亮起。阿瑤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投在貼滿小廣告的牆壁上，像道猙獰的傷疤。
阿瑤突然從文件夾抽出張報表："去年股市大跌那會兒，阿典非跟著同事炒股。"指尖戳著k線圖，"我勸他及時止損，他怎麼說的？"再等等，說不定能回本"。"報表被揉成團砸向垃圾桶，彈落在地，"現在呢？他信用卡分期還欠著五萬八。"
哈哈女士倒吸冷氣："五萬八？！他工資……"
阿瑤打斷："他工資全搭進去了！每天啃包子就鹹菜，就為補那個無底洞。"突然拽住自己頭發，"最可笑的是什麼？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玩金融的料！"
安全通道傳來隱約爭執聲，阿典的聲音像生鏽的鋸子："就這一次……再信我一次……"
阿瑤猛拍欄杆："聽見沒？又在求人延長還款期限！"從文件堆裡抽出一遝借款合同，"自己看！全是"7天貸""現金俠"這種高利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但凡有點自知之明，早該明白自己不是玩杠杆的料！"
夜風裹挾著燒烤香湧上天台，阿瑤的胃突然痙攣般抽搐。她想起大三那年複健失敗後，自己躲在出租屋裡吞了半瓶安眠藥，醒來時滿嘴都是苦澀的藥味。
阿瑤聲音突然柔和："知道我為什麼總盯著阿典嗎？"撫過小腿疤痕，"因為我在他身上看見當年的自己。固執得像頭驢，非要把南牆撞塌了才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