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觀主殿那個能觀星賞月的大窟窿依舊敞亮,清虛靜室那堵被萌娃阿澈用泥巴“糊”起一小截的矮牆散發著溫潤的泥土氣息。債主兼師傅清虛,在雲渺“你敢打我兒子主意老娘就跟你同歸於儘”的咆哮威脅下,暫時收起了他那雙閃爍著“壓榨童工抵債”光芒的渾濁老眼,抱著他那根“孝心雞腿骨”,又縮回了四麵漏風的靜室,美其名曰“品鑒回味”。
雲渺抱著累得小臉通紅、沾滿泥巴、卻因為“修好牆牆”而心滿意足睡著的阿澈,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心裡卻比這破殿還透風。指望阿澈那點“糊牆”神技修補整個道觀?杯水車薪!指望鹹魚師傅良心發現?不如指望公雞下蛋!
唯一的出路,隻剩下她雲渺自己——下山,行醫,賺錢!還債!買瓦!填窟窿!
她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阿澈安頓好,用破草席裹嚴實。然後,翻出自己最“體麵”的一件洗得發白的舊道袍雖然也打了幾個補丁),把僅剩的幾枚銅板貼身藏好,又將腰間的簡陋藥囊仔細檢查了一遍——裡麵除了幾根磨得發亮的銀針,就隻剩下幾包她自己配的、效果不明但氣味絕對“提神醒腦”的防身毒粉,以及一小撮止血消炎的普通草藥粉末。
這點家當,寒酸得令人心酸。但雲渺眼中卻燃起了鬥誌!鬼醫之名,從忽悠開始!她就不信,憑她這一手半吊子)醫術和忽悠)口才,賺不來幾個銅板!
抱著初生牛犢不怕虎實則債多不愁)的決心,雲渺背著依舊熟睡的阿澈,踏著清晨的露水,下了玄清山,直奔山下最熱鬨的集鎮——清河鎮。
清河鎮依河而建,青石板路被早起的行人踩得發亮。沿街店鋪陸續開張,早點攤子冒著騰騰熱氣,包子的肉香、油條的焦香、豆漿的豆腥氣混雜在一起,勾得人肚子咕咕叫。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充滿了市井的鮮活氣息。
雲渺背著阿澈,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感受著久違的人間煙火氣,胸中的憋悶也稍稍化開。她一邊走,一邊留意著街道兩旁。行醫,得找個合適的地方。街角?太偏僻。藥店門口?那是踢館。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鎮中心石橋旁一小塊相對開闊的空地上。旁邊有棵大柳樹,既能遮點陽,又能吸引點目光。
就是這了!
她找了個相對乾淨的角落,把還在打小呼嚕的阿澈輕輕放下,讓他靠著柳樹粗壯的樹乾繼續睡。自己則從藥囊裡摸出一塊皺巴巴、寫著“懸壺濟世”四個歪歪扭扭大字的破布以前忽悠富戶時用的道具),找了個小樹枝撐開,往身前一插。
鬼醫出攤,開張!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一個穿著破舊道袍、背著個熟睡萌娃的年輕女道士,在人來人往的石橋邊支起個“懸壺濟世”的破幡……怎麼看都像是個帶著孩子乞討的,或者……江湖騙子?
路過的行人或好奇地瞥一眼,或嫌惡地繞開,或乾脆視而不見。偶爾有人駐足,目光也多在熟睡的阿澈身上停留片刻,帶著點憐憫,然後搖搖頭走開。一個銅板的生意都沒開張!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透過柳葉縫隙,斑駁地灑在身上。阿澈被曬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小肚子適時地發出“咕嚕嚕”的抗議聲。
“娘親……餓……”阿澈抱著雲渺的腿,仰著小臉,大眼睛裡滿是委屈。
雲渺摸了摸懷裡那幾枚滾燙的銅板,再看看兒子渴望的眼神,心頭一陣發酸。她蹲下身,輕聲哄道:“阿澈乖,再等等,等娘親賺了錢,就給你買大肉包吃。”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誇張、聲嘶力竭的吆喝聲,如同魔音灌耳,從不遠處傳來,瞬間蓋過了所有的市井喧囂!
“瞧一瞧!看一看啦!祖傳秘方!包治百病!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專治各種疑難雜症!頭疼腦熱!腰酸背痛!風濕骨病!婦人隱疾!男人難言之隱!一貼就靈!三貼斷根!無效不要錢!無效不要錢啦——!”
這極具煽動性的吆喝,立刻吸引了一大群人圍攏過去。雲渺抬頭看去,隻見石橋的另一頭,一個穿著花裡胡哨綢衫、留著兩撇鼠須、眼珠滴溜亂轉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個臨時支起的攤位後,唾沫橫飛地推銷著他攤位上那些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和膏藥貼。
“諸位鄉親父老!看看這位大爺!”鼠須男指著攤位前一個捂著腰、哎喲叫喚的老漢,“腰椎勞損幾十年!走路都困難!貼了我這‘金剛大力貼’!一貼下去!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大爺,您說是不是?”
那老漢被鼠須男一推,立刻配合地挺直了腰板,臉上擠出誇張的笑容:“是是是!神貼!真神了!貼上就管用!”
“再看看這位大嬸!”鼠須男又指向一個臉色蠟黃、捂著肚子的婦人,“多年老胃病!吃啥吐啥!喝了我的‘養元百草湯’!一碗下肚!胃口大開!吃嘛嘛香!大嬸,您說是不是?”
婦人連連點頭,聲音虛弱但充滿“感激”:“是……是……喝了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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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拙劣的雙簧,配合著鼠須男極具感染力的吆喝,竟然真的唬住了一些圍觀的百姓。不少人開始掏錢,購買那些包裝粗糙、氣味刺鼻的“神藥”。
“娘親……那個叔叔……好吵……”阿澈被這巨大的噪音吵得捂住了小耳朵,小眉頭皺了起來。他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氣中彌漫開的、混雜著劣質香料和可疑藥味的刺鼻氣味,小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棄,“臭臭……不好聞……”
雲渺的目光則銳利地掃過那些所謂的“神藥”。以她前世今生積累的半吊子)醫藥知識,加上今世覺醒的醫毒天賦帶來的敏銳感知,她幾乎瞬間就判斷出——假藥!全是假藥!
那“金剛大力貼”,散發著濃烈的辣椒素和薄荷腦的味道,貼上去當然又熱又麻,感覺“有效”,實則治標不治本,甚至可能灼傷皮膚!
那“養元百草湯”,渾濁的湯水裡混雜著瀉葉和不知名的興奮劑成分,喝下去短期提神開胃,長期服用必傷脾胃!
黑心!太黑心了!這簡直是草菅人命!
就在雲渺心頭火起,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戳穿這騙局時,一個更加揪心的畫麵出現了。
一個穿著滿是補丁粗布衣服、滿臉風霜皺紋的老農,背著一個用破布裹著的、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踉踉蹌蹌地擠到了攤位前。小男孩臉色青白,呼吸微弱,嘴唇發紫,顯然是急症!
“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俺孫子!”老農撲通一聲跪在攤位前,渾濁的老眼裡滿是淚水,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破舊的錢袋,倒出裡麵僅有的十幾個銅板,“俺……俺就這些錢了!求求你……給俺一副……救命的藥!娃……娃快不行了!”
那鼠須男綠豆眼一眯,掃了一眼老農手裡那點可憐的銅板,又看了看老農背上那氣若遊絲的孩子,臉上非但沒有同情,反而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哎呀!老丈!您孫子這病……可不輕啊!”鼠須男故意拖長了調子,拿起一個貼著“還魂續命丹”標簽的小瓷瓶,晃了晃,“看見沒?祖傳秘製!還魂續命丹!專治急症垂危!一顆下去,閻王手裡搶人!不過……這藥……金貴啊!用的都是千年人參!萬年靈芝!您這點錢……”
他故意停頓,目光在老農絕望的臉上和那點銅板間逡巡,暗示著加錢。
“俺……俺……”老農看著孫子越來越弱的呼吸,急得渾身發抖,猛地磕起頭來,“大夫!求求你!先給藥!俺……俺回家砸鍋賣鐵!一定把錢補上!求求你!救救俺孫子吧!”
周圍的百姓看著這一幕,有的麵露同情,有的搖頭歎息,卻沒人敢出聲。這鼠須男在鎮上擺攤多日,手下似乎還有幾個潑皮無賴幫腔,尋常人不敢招惹。
鼠須男見火候差不多了,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唉……罷了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看你可憐,這藥……就虧本賣你了!”他拿起那個小瓷瓶,作勢就要遞給老農。
“慢著!”
一聲清冷的斷喝,如同冰珠落玉盤,瞬間打破了這“慈悲交易”的假象!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隻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道袍、背著個萌娃的年輕女道士,臉色冰寒地走了過來。正是雲渺!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這黑心商販,不僅賣假藥騙錢,還想用假藥去害一個垂危孩子的性命!這跟殺人有什麼區彆?!
“這位道長?”鼠須男動作一僵,綠豆眼裡閃過一絲惱怒和警惕,上下打量著雲渺,“有何指教?沒看見我正忙著救人嗎?”
雲渺沒理他,徑直走到老農麵前,蹲下身,手指飛快地搭上那昏迷小男孩的腕脈,同時湊近嗅了嗅孩子的氣息。
脈象浮滑急促,氣息微弱,喉間有痰鳴,口唇青紫……這是小兒急驚風!伴有痰涎壅塞!若再被這假藥灌下去,刺激本就脆弱的臟腑,神仙難救!
“老人家,您孫子是急驚風,痰涎堵了喉嚨!快把他放平!”雲渺語速飛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鎮定。
老農被雲渺的氣勢鎮住,下意識地聽從,小心翼翼地把孫子平放在地上。
“你……你乾什麼?!”鼠須男急了,上前一步就想阻攔,“哪來的野道士!不懂彆瞎摻和!耽誤了救治,你擔待得起嗎?!”
雲渺猛地抬頭,清澈的眼眸如同寒潭利劍,冷冷地刺向鼠須男:“我擔不擔待得起,用不著你操心!倒是你!賣假藥害人!這所謂的‘還魂續命丹’,裡麵不過是些朱砂、雄黃粉摻了點劣質糖丸!吃下去非但救不了命,反而會中毒!你想害死這孩子嗎?!”
“你……你血口噴人!”鼠須男臉色一變,指著雲渺厲聲反駁,“我的藥是祖傳秘方!你一個乳臭未乾的野道士懂什麼!大家彆信她!她就是想攪黃我的生意!”
周圍的百姓頓時議論紛紛,目光在雲渺和鼠須男之間遊移,充滿了懷疑。
雲渺冷笑一聲,不再廢話。她迅速從藥囊裡摸出一個小紙包,裡麵是她自配的、氣味極其辛辣刺鼻的“通竅散”主要成分:乾薑粉、薄荷腦、冰片等)。她捏開一點粉末,湊到小男孩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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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嘔——!”昏迷中的小男孩受到強烈刺激,猛地咳嗽起來,接著“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粘稠的黃痰!青紫的臉色瞬間緩和了不少,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醒了!娃醒了!”老農驚喜地叫出聲,老淚縱橫!
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看向雲渺的眼神瞬間變了!
“看見沒?!”雲渺站起身,指著鼠須男攤位上那些瓶瓶罐罐,聲音清越,傳遍全場,“他的藥,全是假貨!那‘金剛大力貼’,裡麵是辣椒素!貼久了皮都給你燒爛!那‘養元百草湯’,加了瀉葉!喝了拉肚子拉到虛脫!還有這‘還魂續命丹’,朱砂雄黃混糖丸!吃下去等著七竅流血吧!這種黑心爛肺的假藥販子,就該抓起來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