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少保朝拜”餘波未散,如同沉甸甸的鉛塊壓在每個人心頭。昏迷的雍帝被禦醫們小心翼翼抬回內宮,蕭絕緊隨其後,冷峻的臉上是化不開的陰霾。殿內,跪得膝蓋發麻的宗親大臣們,在侍衛無聲的“請”勢下,如蒙大赦,又帶著滿心屈辱和茫然,腳步虛浮地魚貫而出。偌大的殿堂,頃刻間隻剩下滿地狼藉的杯盤碎片、凝固的油漬酒痕,以及那盞被阿澈“拉”得俯首、在空曠中依舊散發著金燦燦光芒的九枝金鳳宮燈。
雲渺抱著阿澈,如同抱著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藥包。小家夥被剛才那陣仗嚇得不輕,小臉埋在娘親頸窩,小手緊緊攥著她衣襟,隻偶爾偷偷抬起眼皮,瞄一眼那隻“低頭”的金鳥鳥,大眼睛裡還殘留著驚惶的濕氣。
“娘親……伯伯們……都走啦?”阿澈小聲問,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阿澈……不當‘燒包’啦?”
“不當了不當了,”雲渺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柔聲安撫,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阿澈乖,沒事了,壞人都被打跑了。”她目光掃過空曠死寂的大殿,那跪拜的餘音仿佛還在梁柱間回蕩,讓她脊背發寒。她不敢多做停留,抱著阿澈,示意角落裡依舊裹著破鬥篷、仿佛一切喧囂與他無關的清虛道長,以及抱著彈弓、眼神空洞跟著他們的赫連燼,快步離開了這座令人窒息的金鑾殿。
內侍引著他們前往宮中專為蕭絕準備的臨時居所——擷芳殿側殿。殿內陳設雅致,燃著清雅的蘇合香,試圖驅散宮宴帶來的血腥與汙濁。但雲渺心中的寒意卻絲毫未減。
將阿澈和赫連燼安頓在內間的軟榻上,又檢查了清虛道長那條“鹹魚”被妥善安置在窗邊的躺椅上依舊裹得嚴實),雲渺才疲憊地在外間靠窗的軟椅上坐下。窗外,宮牆高聳,四四方方的天空陰沉沉的,不見星月,壓抑得如同巨大的牢籠。她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袖袋裡一枚淬毒的銀針,冰涼的觸感讓她稍稍定神。雍帝的“昏招”,英國公府的覆滅,朝堂的暗流……她和阿澈,已經被徹底卷入了風暴眼。
“娘親……”內間傳來阿澈帶著睡意的嘟囔,還有赫連燼含糊不清的夢囈似乎在喊“母後”)。雲渺的心稍稍柔軟了一瞬,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覆蓋。
就在這時!
窗外陰沉的天幕,毫無征兆地,陡然亮了一瞬!
仿佛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撕開了厚重的雲層!
緊接著!
一道紫得發黑、妖異無比的巨大閃電,如同撕裂蒼穹的猙獰傷口,毫無征兆地貫穿了整個京城的上空!將黑沉沉的夜幕瞬間映照得亮如白晝!那光芒妖異刺目,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祥!
轟隆——!!!
緊隨其後的,並非尋常的霹靂炸響,而是一連串沉悶得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壓抑到極致的滾雷!聲音並不震耳,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直接敲打在人的心臟和神魂之上!整個皇宮,乃至整個京城,都在這沉悶的滾雷聲中,微微震顫!
“哇——!”內間的阿澈被這突如其來的妖異天象和沉悶雷聲嚇得大哭起來!赫連燼也發出了驚恐的嗚咽!
雲渺猛地站起,衝到窗邊!隻見那撕裂夜空的紫黑色閃電並未立刻消散,殘餘的光痕如同蛛網般在雲層中蔓延、蠕動!而被這妖異電光映照出的濃厚雲層,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極其詭異的速度,瘋狂地朝著皇宮正中心——紫宸殿雍帝寢宮)的方向旋轉、彙聚!形成一個巨大無朋、緩緩轉動的漆黑漩渦!漩渦中心,深不見底,仿佛連接著九幽地獄!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
就在那漆黑漩渦形成的刹那!
夜空中,原本被陰雲遮蔽、隻有欽天監特殊觀星台才能窺見一二的紫微帝星方位,陡然爆發出極其刺目的光芒!但那光芒……並非煌煌帝星的尊貴紫金,而是一種瀕死般的、渾濁粘稠的……暗紅血色!光芒隻持續了一瞬,便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閃爍了幾下,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黯淡下去!仿佛一顆即將燃儘的星辰,正被那漆黑的漩渦無情吞噬!
“紫微……黯?!”雲渺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她雖不通星象,但“紫微帝星黯淡”這種亡國滅君的凶兆,連三歲小兒都知道!這異象,偏偏發生在雍帝毒發昏迷、冊封“少保”之後?!是巧合?還是……天意?!
“天……天象示警!!”
“紫微黯!大凶!亡國之兆啊!!”
“禍星!果然是禍星!引動天罰了!!”
幾乎是同時!擷芳殿外,遠處的宮道上,傳來了內侍宮女驚恐的尖叫和巡邏侍衛壓抑的騷動!恐慌如同瘟疫,瞬間在死寂的皇宮中蔓延開來!
“禍星?”內間,阿澈的哭聲被這更恐怖的騷動嚇得噎住了,小身子瑟瑟發抖。赫連燼也蜷縮成一團,空洞的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雲渺的心沉到了穀底!這“禍星”指的是誰?是阿澈?還是……她猛地回頭,目光如同利劍般射向窗邊那條依舊裹著破鬥篷、鼾聲……似乎有點不自然的“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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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雲渺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彆裝睡了!這到底怎麼回事?!阿澈他……”
她的話音未落!
“咻——!”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灰影,如同鬼魅般從清虛道長的破鬥篷下激射而出!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雲渺隻覺眼前一花!那灰影已穿透緊閉的窗欞縫隙,消失在外麵的沉沉夜色中!方向……赫然是皇宮內欽天監觀星台的位置!
緊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