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心那句“消受不起”帶著隱世家主的冰冷威壓,如同淬了寒冰的判詞,狠狠砸在寂靜的朱雀大街上,也砸在了單膝跪地、指刀立誓的蕭絕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
無數道偷窺的目光在蕭絕那如磐石般紋絲不動的背影和林府門前那三位加一個被光暈籠罩的燼)之間瘋狂逡巡,大氣都不敢喘。戰神王爺被當眾拒婚?還是這種……擺出佩刀虎符烽燧台、單膝跪地、指天誓日的硬核拒婚?這戲碼,比茶館裡最離譜的話本子還要刺激百倍!
被土黃色光暈牢牢護住的雲渺,在母親擋在身前的瞬間,那股被蕭絕滔天煞氣和瘋狂誓言衝擊得發麻的心神,才稍稍回籠。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悸和那絲詭異的戰栗,目光越過母親挺直的肩背,再次落在那道玄色身影上。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標準的單膝跪姿,左膝抵著冰冷的青石板,右腿屈起如弓,脊背挺直如標槍。按在飲血刀柄上的那隻手,骨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虯結的青筋微微跳動,如同壓抑著即將噴發的火山。那柄凶刀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情緒,刀鞘上暗沉的血鏽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更加濃鬱、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他沒有抬頭,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瀕臨爆發的危險氣息。
林素心的話,如同重錘,顯然砸得他不輕。
雲渺的心跳,在短暫的平複後,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不是心動,是氣的!還有被當眾架在火上烤的羞憤!
這瘋子!煞星!他圖什麼?!他們明明素不相識!他搞出這麼大陣仗,是嫌她雲渺在京城還不夠“出名”嗎?!她剛認回娘親,剛把雲崢那醃臢關進“籠子”,隻想安安靜靜喝碗薑湯,烤個地瓜阿澈強烈要求),然後琢磨怎麼讓那老鹹魚師傅彆真在麻袋裡長蘑菇!誰要跟這個渾身煞氣、腦子可能被北疆風沙吹成篩子的王爺扯上關係?!
還“唯此一人”?“天地為證”?“神魂俱滅”?
呸!
雲渺在心裡狠狠啐了一口。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她雲渺在道觀和江湖混了十年,什麼虛情假意沒見過?越是這種賭咒發誓得狠的,越不可信!尤其是這種位高權重、一看就城府深沉的王爺!指不定肚子裡憋著什麼壞水呢!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雲渺感覺到自己的衣角又被扯了扯。
低頭,是阿澈。
小家夥被剛才那衝天的煞氣和誓言嚇到了,小臉有點白,但那雙大眼睛裡卻盛滿了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看看下麵那個跪著的、渾身冒冷氣的“叔叔”,又看看臉色同樣不好看的娘親,小聲地、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問:
“娘親……”
“叔叔……是不是很冷啊?”
“地上好冰的……”
“澈澈跪一小會兒膝蓋就痛痛……”
“叔叔跪那麼久……”
“腿……腿會不會凍成冰棍啊?”
噗……
雲渺差點被兒子這清奇的關注點氣笑。凍成冰棍?她巴不得這煞星原地凍成冰雕,省得在這裡給她添堵!
然而,阿澈這童言無忌的關心?),卻像一根細微的針,輕輕刺破了這凝固的、充滿火藥味的氛圍。
一直低垂著頭的蕭絕,身體似乎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按在刀柄上的手指,指節捏得更緊,幾乎要嵌入那冰冷的金屬之中。
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擋在雲渺身前的赫連燼,懷中的土黃色徽章再次發出低沉的嗡鳴!這一次,光暈不再僅僅是防禦性的籠罩,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絲絲縷縷地、極其柔和地……朝著台階下那個單膝跪地的身影,試探性地蔓延過去一絲!
那絲土黃色的光暈,帶著大地的溫厚與包容,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飲血刀那衝天的煞氣,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極其緩慢地、觸碰到了蕭絕抵在地上的左膝膝蓋處。
嗡……
光暈接觸到冰冷堅硬的護膝甲片,微微蕩漾開一圈幾乎看不見的漣漪。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暖意的溫潤氣息,如同冬日裡的一縷暖陽,悄無聲息地滲入了那被寒氣侵蝕的關節。
蕭絕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最細微的電流擊中!他霍然抬頭!
那雙幽深如寒潭、翻湧著壓抑風暴的眸子,第一次帶上了清晰的、不加掩飾的驚愕!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台階上那個灰發灰眸、抱著徽章的小男孩!
赫連燼依舊麵無表情,空洞的大眼睛望著蕭絕的方向,仿佛剛才那絲光暈的延伸,隻是徽章自己的意誌。
阿澈看到燼哥哥的“光光”碰到了“叔叔”,小嘴立刻張成了“o”型,大眼睛裡滿是驚奇:“哇!燼哥哥的光光給叔叔暖腿腿啦!叔叔的冰棍腿要化掉啦!”
冰……冰棍腿?!
蕭絕臉上的驚愕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極其古怪的、混合著荒謬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取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左膝處那絲幾乎感覺不到、卻又真實存在的暖意,再抬頭看看那個一臉天真說著“冰棍腿”的小皇帝,以及那個仿佛隻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灰發護衛……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縱橫北疆、殺伐決斷、令蠻族聞風喪膽的鐵血戰神心,在這一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來自兩個小屁孩的……詭異暴擊!
這都……什麼跟什麼?!
就在蕭絕被這突如其來的“暖腿關懷”和“冰棍腿”理論弄得心神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和失守時——
一直冷眼旁觀的雲渺,眼底寒光一閃!
機會!
她可不管什麼暖腿不暖腿!她隻知道,這是擺脫這個煞星糾纏的最好時機!跟這種瘋子講道理是沒用的,得讓他……知難而退!刻骨銘心!
趁著蕭絕心神被阿澈和赫連燼分去一絲的刹那,雲渺藏在寬大素錦袍袖中的手,快如閃電般屈指一彈!
動作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
一絲無色無味、比牛毛還要纖細的粉末,混在深秋微涼的空氣裡,借著赫連燼那土黃色光暈流轉帶起的一絲微弱氣流,精準無比地……飄向了蕭絕因為抬頭而微微張開的……鼻孔!
雲渺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細微、帶著點小惡魔般狡黠的弧度。哼,讓你跪!讓你求娶!讓你指刀發誓嚇唬人!嘗嘗姑奶奶特製的“清心寡欲安神散”吧!保證讓你“心靜自然涼”,從裡到外都“涼”得透透的!最好涼到連夜扛著你的烽燧台模型滾回北疆去!
粉末無聲無息,沒入。
蕭絕隻覺得鼻腔微微一癢,似乎吸入了一絲深秋特有的、帶著點塵埃的涼氣,並未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還在為那絲膝蓋處的暖意和阿澈的“冰棍腿”理論感到荒謬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他重新凝聚心神,那雙幽深的眸子再次燃起執拗的火焰,死死盯向被林素心護在身後的雲渺,薄唇微啟,似乎還想再說什麼——
“阿——嚏!!!”
一個驚天動地、毫無預兆、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噴出來的巨大噴嚏,猛地從蕭絕口中爆發出來!聲音之洪亮,氣勢之磅礴,甚至蓋過了他剛才指刀立誓的咆哮!
“呃——?!”
正準備再次釋放冷氣、加固拒絕立場的林素心,被這石破天驚的噴嚏震得眼皮一跳!
“哇!”阿澈嚇得小身子一縮,小手緊緊捂住耳朵!
赫連燼懷中的徽章光暈都跟著劇烈蕩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