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閭穆一回到木末城,連沾上泥垢的皮裘都來不及換下,便頂著刺骨的北風,馬不停蹄地趕往皇宮。
鵝毛大雪如同被撕碎的棉絮,瘋狂撲打著眼前這座象征柔然最高權利的宏偉石殿。
鬱閭穆剛踏入溫暖的光暈裡,身後立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吐賀真當然不會讓弟弟獨自在父汗麵前出風頭!
天狼殿內,巨大的牛油火盆正熊熊燃燒,驅散嚴寒的同時,也照耀著王座上那道如山嶽般偉岸的身影。
阿那瑰靜靜注視著兩個兒子。
“父汗!”鬱閭穆單膝跪地,聲音沉穩,略帶著點長途跋涉的疲憊。
吐賀真也趕緊行禮,動靜比弟弟更大幾分。
“起來吧。”阿那瑰微微頷首,“此行辛苦。與蒼梧的生意,談得如何?”
鬱閭穆恭敬回稟道:“中原朝廷態度強硬,以各種理由推脫,大幅削減了糧食鐵器等關鍵物資供應,隻給了些茶葉絲綢,還有少量劣質鹽巴,遠低於我們的預期。”
大薩滿預言今明兩年都會有白災,草原上的日子不會好過。
吐賀真撇了撇嘴,剛想添油加醋說蒼梧人如何刁難,卻聽阿那瑰平靜道:“嗯,我們跟中原劍拔弩張,他們如此反應,也算正常。”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值得他動怒。
吐賀真的話語被堵在喉嚨口,憋得難受。
阿那瑰目光低垂,沉聲道:“藏在十八部內的叛徒,可有眉目?”
鬱久閭一族需要一個聲望足夠匹敵中原齊王世子的年輕人,來幫忙提振士氣!
沈舟去年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數萬狼騎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丟臉啊!
吐賀真跟打了雞血一樣,告狀道:“父汗,二弟辦事不利,先在中原皇帝的壽宴上,被齊王世子…額,現在應該是太孫,當眾戳穿身份,又輸給對方一場兵推,哪還有心思去查叛徒?”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道:“多虧兒臣機敏,蹲守三天三夜後,終於發現了端倪。”
“也喜部與中原朝廷絕對有貓膩!”
“他們明麵上用礦石換取木料,可裡麵藏著的卻是軍器監打造的箭杆!”
功勞…誰先開口算誰的,隻要情況屬實,誇大些沒關係。
吐賀真挺起胸膛,仿佛立下了不世之功,得意洋洋地補充道:“兒臣當時氣憤萬分,將所有部落使臣痛批一頓!好讓他們知道知道,背叛鬱久閭是個什麼下場!”
“混賬!”阿那瑰一拍王座扶手,雄渾的聲音在殿內回蕩,“誰讓你擅自動手的?打草驚蛇,也喜背靠斷刃山脈,地形險要,清剿起來本就麻煩!蠢貨!”
“而且此舉還會得罪其他部落,你要把大家夥都逼反嗎?!”
吐賀真打了個哆嗦,嘟囔道:“我也是為了柔然好…”
阿那瑰重重哼了一聲,強壓下火氣,不再看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長子。
鬱閭穆臉色不變,“回父汗,兒臣在蒼梧京城時,曾策劃了一場針對中原武者的刺殺,希望借此挑撥朝廷跟江湖的關係,雖沒成功,但有意外收獲。”
他仔細回憶道:“沈舟通過遺留信件上的措辭,拆穿了兒臣的計謀,並帶人闖入客省,隨後敕勒部使臣主動攬下罪責。”
“蹊蹺之處在於,蒼梧太孫對柔然素無好感,甚至可以說是極度敵視,此次居然一反常態,不僅沒有深究,反而輕描淡寫地放過了我等…”
“兒臣私以為,沈舟或有挑撥離間之嫌,敕勒一族擁兵八萬,乃草原大部,若無確鑿罪證,貿然清剿,恐會動搖聯盟根基。”
“但如果不管,萬一曲率真的跟蒼梧勾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