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嶺,地如其名,山勢嶙峋詭譎,如同無數隻匍匐的巨狐,在茫茫雪原上拱起脊背。
數條溝壑交錯其間,主穀深處更有天然形成的岩洞,使得凜冽的北風威力大減。
雪花也仿佛格外眷顧此地,堆積得尤為厚實,將一切蹤跡掩蓋得嚴嚴實實。
一條小河穿山而過,溪水叮咚。
從外界看,這裡隻是普速完領地內的一片死地,殊不知,其中藏著一支讓蒼梧和突厥聯軍如鯁在喉的柔然精騎。
數百頂毛氈帳篷稀疏地分布著,篷頂上覆蓋著積雪。幾縷極淡的炊煙才剛剛接觸冰冷的空氣,便迅速消散一空。
營地邊緣,幾名哨卒將自己半埋在雪窩裡,連腦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獨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注視著穀口方向。
他們的眉毛結滿了白霜,手卻始終按在腰間的彎刀柄上,又或搭著硬弓。
中央最大的一頂氈帳內,熱氣混雜著膻味,彌漫四周。
倪施就著一盞昏暗的羊油燈,用小刀劃開小臂處的紗布,細細地檢查傷口。
中原人的箭,鋒利無比,若非他格擋及時,怕是會被當場貫穿胸膛。
“千夫長。”一年輕的百夫長掀簾進來,搓著手湊到火塘邊,“今日收獲不大,隻劫到了些豆料。”
“蒼梧人學精了,護送的車隊越來越少,路線卻愈加刁鑽。”
倪施頭也不抬,幫自己換好草藥,沉聲道:“預料之中,沈承璟不是蠢貨,他不會一直讓我們這麼舒服地打草穀。”
“告訴兄弟們,省著點吃,尤其是豆料,優先喂戰馬。馬要是垮了,我們就算能熬過寒冬,也回不去汗庭。”
“是!”百夫長應道,隨即臉上浮現出一抹憂色,“庫莫提那邊,有幾個兄弟凍傷了腳,藥品…不太夠。”
倪施動作一頓,思緒複雜。
在冰天雪地裡,缺醫少藥,比蒼梧的刀劍更為可怕。
很快,他下令道:“讓巫醫儘力,用雪搓,用剩下的草藥敷。告訴他們,挺過去,回到木末城,我請大薩滿為他們祈福。”
身為三千遊騎的頭狼,倪施必須想辦法穩住手下的軍心。
“明白!”百夫長起身,提了下褲腰帶。
就這麼一個簡單動作,卻惹得倪施目光一閃,不悅道:“普速完擄來的那些女子,用完就殺,省些糧食。若因她們耽誤了大汗的謀劃,彆怪我心狠手辣!”
“額…”百夫長還想求情,可剛迎上對方的視線,又把話咽下,“好的。”
穀內山洞中,一名叫烏紇的騎卒,正在拿皮襖擦拭一尊雕刻粗糙的狼神像。
這是他母親被汗庭遷去北方時,留給他的護身符。
旁邊一位滿臉絡腮胡的老兵嗤笑道:“有屁用?狼神若有靈,就該讓雪停!或者讓蒼梧人乖乖把糧食送上門!”
他的信仰,早已被生活磨平。
烏紇也不惱,憨厚地笑了笑,“阿娘說,心誠則靈,擦乾淨了,狼神才能看清我的祈求,保佑咱們平安回家。”
他將雕像放回懷裡,貼身藏好。
老兵搖了搖頭,掏出塊黑乎乎的奶疙瘩,掰了一小半遞給對方,“諾,想家的時候嚼一口,就當是吃到你阿娘做的飯了。”
烏紇感激地接過,然後艱難地爬起身,一步一晃地朝著黑暗中走去。
山洞比氈帳條件稍好,倪施便把傷員安置於此,但也都是一些小災小病的,至於那些難以醫治的士卒,沒有帶回營地的必要。
烏紇扶著石壁,笑容溫和道:“吃點吧。”
對麵衣衫破爛的女子滿臉怨毒,“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