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一開始本沒有打算帶阿依努爾來汗庭,畢竟她是雷軀境的大宗師,一舉一動難逃觀星樓的監測。
可有位穿得破破爛爛的老頭子說了句無妨,沈舟也樂得如此,忙完木末城的事,正好三人一同趕去金微過年。
薩仁圖雅嫌棄地捂住鼻子,不想聞見屋內濃重的酒氣。
吐賀真未曾像往常一樣,擺弄那些收集來的中原字畫,而是毫無形象地癱坐在狼皮褥子上,手中拎著一個空了的馬奶酒皮囊,時不時自嘲一笑。
一張還算俊俏的臉,寫滿了生無可戀。
他對麵,鬱閭穆更是失態,這位以智謀自負著稱的柔然二皇子,此刻發髻散亂,衣襟兩側沾著酒漬,眼神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炭火。
“你…你說…”吐賀真打了個酒嗝,帶著哭腔道:“周風…哦…不,沈舟!他怎麼能這樣呢?”
“你隻是被打了一頓屁股而已…”鬱閭穆緩緩轉過頭,嘴角向下,“誰讓你上門找麻煩?阿依喜歡過你?”
吐賀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轉了個圈道:“我咋了?我不行嗎?”
說罷,他又重新坐下,“對哦,你更慘,跟周風稱兄道弟,甚至除了江南兩道外,還多許了一塊地盤給鍛奴。”
鬱閭穆往日的風姿消散一空,頹然道:“周風騙我,陳船騙咱倆。”
吐賀真“嘔”的一聲,吐出一堆汙穢,擦了擦嘴道:“我們還把陳船引薦給父汗,當時沈舟心裡怕是在狂笑。”
他激動地一拳砸向地麵,疼得自己齜牙咧嘴,“什麼‘殿下們慧眼如炬,陳某飄零半生,隻恨未逢明主!’放屁!全是放屁!”
“我還把將來準備求親時用的九眼天珠,偷偷擺在了賞賜給他的宅子裡!”
說到此處,吐賀真隻覺一股鬱氣堵在喉嚨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得他極為難受。
鬱閭穆挑眉道:“既然是偷偷擺的,有可能沒被發現。”
吐賀真灌下一口酒,“沒被發現?那我東西呢?啊?”
“我他媽成了全柔然最大的笑話!引狼入室的蠢貨!”
屋頂上,兩雙碧綠眼眸同時望向身旁的男子。
沈舟從懷裡掏出一物,大小堪堪盈握,形似一枚略長的橄欖,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的乳褐色,質地溫潤。
珠身之上,均勻分布著九隻“眼”。
沈舟小聲道:“老葉找到的,但他不識貨,這玩意,有價無市!”
鬱閭穆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痛苦道:“想我鬱閭穆,自詡聰慧,目無餘子,以為天下英雄不過如此…”
“結果呢?被一個年紀比我還小的家夥,當猴一樣耍得團團轉!”
“我哪有臉繼承汗位,哪有臉統領部下?我的人生,全毀了!”
吐賀真翻了個白眼道:“有我在,你當不上可汗,老二!”
鬱閭穆充耳不聞,“你…你被他騙,還在情理之中!可我…我可是鬱閭穆啊!”
和“不怎麼聰明”的兄長落得同樣下場,他根本無法接受!
吐賀真被噎了一下,悻悻地收回手,“什麼話,這叫什麼話?你我一母同胞,才智亦當相似!”
白日,他們二人迎來送往,專注於處理政務,還看不出問題,可等夜晚降臨,那股子心酸感便會一股腦湧上心頭,唯有借杯中黃湯,方能聊以寄慰。
哄騙吐賀真與鬱閭穆,沈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雙方處於不同陣營,不必講“道義”二字。
屋內二人聊著聊著,開始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