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總是來得晚,四月中旬了,護城河邊的柳枝才懶洋洋地抽出嫩芽。聚寶齋的玻璃櫥窗上積了一層薄灰,我拿著雞毛撣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撣著,眼睛卻盯著空空如也的貨架發愁。
"小吳啊,再這麼下去,咱們這店就得關門大吉了。"老張坐在櫃台後的太師椅上,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老鄰居從裡屋踱出來,手裡捧著他那本翻得卷邊的《明清瓷器鑒定》,說道:"貨源斷了兩個月了,潘家園那幫孫子把價抬得比天高,咱們這點本錢,連個像樣的瓷片都收不著。"
我歎了口氣,把雞毛撣子往櫃台上一扔:"要不,咱們出去轉轉?聽說山東禹城那邊老物件不少,價格也合適。"
"禹城?"老張眼睛一亮,"大禹治水那個禹城?"
老鄰居摘下眼鏡擦了擦:"正是。那兒不光有曆史,還是德州扒雞的發源地。老張,你不是最愛啃雞爪子嗎?"
老張一拍大腿:"去!必須去!就算淘不著寶貝,吃頓正宗的禹城扒雞也值了!"
就這樣,我們三個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買了三張去山東的火車票。
火車上,老張掏出他那個磨得發亮的軍用水壺,灌了口二鍋頭:"小吳啊,你說咱們這趟能淘著好東西不?"
我還沒開口,老鄰居就慢悠悠地說:"淘不淘得到寶貝,得看緣分。不過禹城那地方,春秋時就有記載,漢代設縣,地下埋的好東西肯定不少。"
"我就怕咱們人生地不熟的,被人當冤大頭宰。"老張咂摸著嘴裡的酒味。
老鄰居嘿嘿一笑:"這不有我呢嗎?以前我在博物館的時候,就去過禹城,那時候在個老鄉家裡見過一對乾隆年間的粉彩小碗,可惜當時沒帶夠錢。"
火車"況且況且"地開了六個小時,我們仨聊了一路古玩經,老張雖然入行晚,但這半年進步神速,說起瓷器的胎釉、銅器的包漿,已經頭頭是道了。
下午三點多,火車停在了禹城站。一出站,我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肉香,順著香味看去,站前廣場邊上擺著幾個玻璃櫃,裡麵掛著油光發亮的扒雞。
"先填飽肚子再說!"老張的鼻子比狗還靈,拉著我們就往那邊跑。
賣扒雞的是個滿臉皺紋的大爺,見我們過來,麻利地扯下一隻雞腿:"嘗嘗,正宗的禹城扒雞,祖傳手藝!"
那雞腿一入口,我就知道來對地方了。雞肉酥爛脫骨,五香味兒直衝腦門,連骨頭都入味了。老張吃得滿嘴流油,連聲叫好。
"大爺,您這扒雞真地道!"老鄰居邊吃邊搭話,"我們是北京來的,想打聽打聽,咱們禹城哪兒能淘換點老物件?"
大爺眯起眼睛打量我們:"你們是收古董的?"
我趕緊解釋:"就是愛好,開個小店,收點小玩意兒。"
"哦。"大爺點點頭,"明天上午城東有個集市,不少老鄉會拿家裡的老物件來賣。不過..."他壓低聲音,"得擦亮眼睛,假貨不少。"
謝過大爺,我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房間雖簡陋,但乾淨。放下行李,老張提議出去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走在禹城的街道上,能明顯感受到這座小城的曆史底蘊。路邊的老建築雖然破舊,但飛簷翹角的輪廓還在,偶爾能看到幾塊刻著"乾隆年間重修"的石碑嵌在牆裡。
"看那邊!"老鄰居突然指著遠處一個牌坊,"那應該就是大禹公園。"
我們信步走去,公園門口立著一塊巨石,上麵刻著個巨大的篆體"禹"字。進園沒走多遠,就看到一口古井,井台用水泥砌著,上麵刻著個"甜"字。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步兩眼井"?"老張好奇地湊過去。
旁邊立著塊黑色大理石碑,上麵刻著詩:"一步之遙兩口井,相傳原是龍眼睛..."
老鄰居蹲下身,仔細查看井台的石頭:"這井台是後修的,但井圈是老物件,看這風化程度,少說也有二三百年了。"
正說著,一個戴草帽的老農走過來:"幾位是外地來的吧?這井可有講究,西邊那口是苦水井,東邊是甜水井,傳說當年大禹的女兒就是用這甜水井的水釀的酒。"
老張來了興趣:"大爺,這附近還有什麼古跡嗎?"
老農掰著手指頭數:"禹王亭博物館、德泉寺、白塔寺...不過除了禹王亭,彆的都沒有了。要說老物件,還得去鄉下收,有些人家祖傳的東西,連自己都不知道值錢。"
這話讓我們心頭一熱。告彆老農,我們又在公園裡轉了轉,看到荷塘邊上有幾個老頭在擺攤賣舊書、銅錢之類的小物件。
老鄰居蹲在一個賣舊書的攤前,翻檢起來。我則被旁邊一個賣瓷片的攤位吸引,那攤主是個精瘦的中年人,麵前擺著幾十塊青花瓷片。
"老板,這瓷片怎麼賣?"我拿起一塊畫著纏枝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