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齋?"山本龍一冷笑著重複這個名字時,我手指一顫,茶水灑在膝頭。滾燙,但我一動不動。
綾子困惑地看向我:"周先生?"
我本名吳克,此刻卻如鯁在喉。山本甩在桌上的監控照片裡,我和老張、老鄰居站在東京旅館前台,清晰得刺眼。
"綾子,"山本用日語快速說道,"這人是個賊,在東京偷了我們家的古董。"
"不可能!"綾子脫口而出,轉而用中文問我,"吳先生,這是誤會嗎?"
她叫我吳先生。我的假名姓氏是周,但此刻她選擇叫我展露的真姓。這個細節讓我心頭一熱。
"山本先生,"我放下茶杯,直視山本龍一,"那件康熙杯本就是中國文物,何來偷竊一說?"
庭院裡的石燈籠突然亮了,自動感應到暮色降臨。昏黃的光在山本臉上投下猙獰陰影。他身後的保鏢上前一步,被綾子抬手製止。
"哥哥,讓我和吳先生單獨談談。"
山本眯起眼睛:"你被蒙蔽了,綾子。這人接近你分明另有所圖。"
"即便如此,"綾子聲音輕柔卻堅定,"也該由我來問清楚。"
一陣沉默。遠處傳來烏鴉的叫聲,刺破山間暮色。終於,山本冷哼一聲轉身離去,臨走前丟下一句日語。我聽不懂,但看綾子突然繃直的背脊,絕非好話。
腳步聲遠去後,綾子長舒一口氣。她提起茶壺為我續杯,手腕上的玉鐲碰觸壺身,發出清脆聲響。
"那鐲子..."我注意到上麵熟悉的纏枝紋。
"明代萬曆年的,"綾子輕撫玉鐲,"去年在拍賣會購得,有完整流傳記錄。"她頓了頓,"不像家裡其他藏品。"
夜風吹落櫻花殘瓣,飄進茶碗。綾子用茶筅輕輕拂去,動作優雅如古畫中人。我們沉默地喝著茶,誰都不願先開口。
"你本姓吳?"最終綾子打破沉默。
"吳克。"我如實相告。
"吳...克,"她用日語發音念出我的名字,音節在唇齒間纏綿,"是克服的克嗎?"
我點頭。一隻飛蛾撲向石燈籠,翅膀在光暈中變得透明。
"吳先生為何要騙我?"
"最初是自保,"我轉動茶碗,"後來..."我不知如何解釋那些未說出口的悸動。
綾子忽然起身:"請隨我來。"
她帶我穿過曲折的走廊,來到彆墅西側一間偏僻的和室。拉開樟子門,裡麵竟是間小型修複工作室,架子上擺滿各種工具和瓷器殘片。
"這是我的秘密天地,"綾子點亮一盞柔和的燈,"家族無人知曉。"
燈光下,她的側臉如瓷器般光潔。她從木盒中取出一塊青瓷碎片,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麵前。
"龍泉窯的,"她聲音輕得像在告白,"我在祖父的舊箱子裡找到的,偷偷藏了起來。"
碎片在燈光下泛著湖水般的青色。我接過時,指尖碰到她的手,冰涼而柔軟。我們目光相遇,又同時避開。
"為什麼給我看這個?"
綾子跪坐在墊子上,和服下擺鋪展如花瓣:"因為它應該回到中國。"她抬頭看我,眼中閃爍著我讀不懂的情緒,"就像那個康熙杯。"
我的心跳加速。窗外,滿月升上山巔,月光透過窗欞,在我們之間的榻榻米上投下格子陰影。
"綾子小姐不認為這些是戰利品嗎?"
"小時候曾這麼以為,"她手指撫過碎片裂紋,"直到在大學看到中國留學生對著展櫃流淚。"她苦笑,"我們教科書裡從沒提過那些文物是怎麼來的。"
遠處傳來腳步聲。綾子迅速熄滅燈,示意我噤聲。我們在黑暗中屏息,她的發絲拂過我臉頰,帶著淡淡的梅香。腳步聲漸遠,她才重新點亮燈,光線下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長陰影。
"山本家..."我艱難地開口。
"掠奪者,"綾子接完我的話,聲音苦澀,"我花了十年時間學習文物保護,就是想..."她突然住口。
"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