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送走老張和老鄰居後，我和阿美繼續在書房工作。她整理著今天查閱的資料，我則翻閱那套剛買的《中國地方誌集成》，尋找可能與未來尋寶有關的線索。
"這本《泉州府誌》很有意思，"我指著一頁給阿美看，"記載了明代泉州港對外貿易的情況，提到有批"夷商"帶來了"奇器異寶"，後來下落不明。"
阿美靠過來看，發絲垂落在我手臂上，癢癢的："外公說過，閩南一帶很多家族都藏有祖上傳下來的寶物，有些甚至是宋元時期的舶來品。"
我們一直工作到淩晨，書房裡隻有翻書聲和偶爾的討論聲。窗外，台北的夜色深沉而寧靜，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阿美終於撐不住，靠在我肩上睡著了。我輕輕合上書本，抱起她走向臥室。她的體重輕得讓人心疼，睫毛在睡夢中微微顫動，像個不安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們按計劃分頭行動。我和阿美去了台北故宮，老張去找周國華，老鄰居則偽裝成香港商人去士林夜市。
故宮圖書館的檔案室安靜得能聽見翻頁的聲音。我們申請查閱了1950年代的修複記錄，一頁頁仔細查看。阿美的細心發揮了作用——她在1951年3月的一份記錄中發現了一條不起眼的備注："p5、p8兩軸絹本異常，與其餘十軸質地不同，疑似後補。"
"這就是證據！"我小聲說，"官方早就發現被調包了，但當時可能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深究。"
阿美繼續翻閱，又找到幾份相關文件。其中最有價值的是1952年的一份內部報告，詳細記錄了p5和p8兩幅畫的異常之處，並推測"可能非原物"，但結論卻是"暫不追究，留待日後核查"。
"為什麼不了了之？"阿美疑惑地問。
我看了看報告日期——1952年5月，正是台灣白色恐怖最嚴重的時期："那時候誰敢追查高官參與的文物調包案？搞不好會被當成"匪諜"。"
中午，我們在故宮附近的"故宮晶華"吃了午餐。這家餐廳以創意台菜聞名，我們點了迷你佛跳牆、芋泥香酥鴨和翡翠海鮮羹。菜色精致美味，但我們都心不在焉，急著回去繼續查資料。
下午的發現更加驚人。在一本1955年的工作日誌中，我們找到了時任故宮副院長的一則手寫筆記："周某所獻p5、p8兩軸，經查為贗品，然真跡下落成謎。此事牽涉甚廣，不宜聲張。"
"周某？會不會就是周胖子？"阿美激動地問。
我點點頭："很可能。他調包了真跡，後來迫於壓力交出贗品，但真跡一直藏在某處。"
離開故宮時已是黃昏。我們站在故宮廣場上，望著遠處的青山和近處的仿古建築，夕陽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阿美突然拉住我的手："看，那不就是《臘梅山禽圖》的意境嗎？"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株老梅樹在夕陽中舒展著枝乾，幾隻麻雀在枝頭跳躍，確實有幾分宋徽宗畫中的韻味。
回到家，老張和老鄰居已經在等我們了。老張一臉興奮，老鄰居則依舊平靜，但眼中閃爍著少見的光芒。
"大發現！"老張迫不及待地說，"周國棟手裡真的有貨！老鄰居假裝要買青銅器，那小子說他有比青銅器更值錢的東西——兩幅古畫！"
老鄰居補充道："他沒明說是什麼畫，但暗示是"宮裡出來的東西"，要價兩億新台幣。"
"兩億？"阿美倒吸一口冷氣，"他瘋了嗎？"
"恰恰說明是真的，"我分析道，"如果是普通贗品，他不敢開這個價。"
我們連夜製定了計劃：由老鄰居繼續扮演香港富商，約周國棟看貨；我和老張暗中接應；阿美則負責查證周國棟的背景，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
夜深了，其他人都去休息了，我和阿美還坐在書房裡整理今天的發現。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房間蒙上一層銀色的輕紗。阿美泡了一壺安神茶，茶香在靜謐的夜裡格外清幽。
"累了嗎？"我輕聲問。
阿美搖搖頭，眼睛在台燈下閃閃發亮："我在想...如果真能找到那兩幅畫，你會帶它們回大陸嗎？"
這個問題讓我一時語塞。按理說，如此重要的國寶應該回歸故土；但另一方麵，這些文物在台灣已經七十多年，某種程度上也成了這裡曆史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這得看情況。重要的是它們能被妥善保護，讓更多人欣賞到。"
阿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相冊："你看，這是我外公留下的。裡麵有他在南京的老宅照片，還有1949年離開前拍的一些街景。"她翻到一頁，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他說這就是瞻園，那個青銅方罍曾經存放的地方。"
照片上的建築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然能看出江南園林的精致典雅。我想象著那個青銅方罍在數百年間流轉的曆程——從西周王室到明代權貴，從南京瞻園到福建巡撫衙門，再到故宮博物院，最後被帶到台灣，藏匿在基隆港的密室中...
"文物比人長壽，"阿美輕聲說，"它們見證了那麼多朝代更迭、人事變遷，卻依然完好如初。有時候我真羨慕它們..."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微微的顫抖。在這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在這個充滿書香的老房子裡，我們似乎觸摸到了某種超越時空的東西——那些被歲月打磨得越發珍貴的記憶，那些無論漂泊多遠都無法割舍的根脈。
明天，我們將繼續追尋那兩幅失蹤畫作的線索；而今晚，就讓我們暫時沉浸在這片刻的寧靜與共鳴中吧。窗外，台北的夜色溫柔而深沉，仿佛在守護著無數未解的秘密和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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