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他登臨大寶,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嬴政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因此,他才直接擬定了這道聖旨。
而且直接在大朝會上宣布,完全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平心而論,如果趙昆咬咬牙,聯合決議會眾人,也有把握抗旨不遵。
但是,這又有什麼意義?
曆數嬴政的前半生,作為帝王的功業,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甚至趙昆都敢說,後來者,可與嬴政相比的,也寥寥無幾。
大秦一統諸夏之後,嬴政身為九五之尊,一向一言九鼎。
這個時候,若決議會反對嬴政的聖旨,引發的連鎖反應,趙昆想都不敢想。
而且,作為兒子,趙昆也絕對不能拒絕。
之前父子兩人都是口頭對答,但嬴政下發聖旨,即便是趙昆,也不能夠拒絕。
拒絕,便是不忠不孝。
趙昆心裡,現在浮現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按照最新慣例,決議會有任何決策,都會在鹹陽宮前的廣場公示牌上張貼。
然後,再通過報紙,傳達到全國各地。
中午時分,鹹陽宮的宮前廣場,被密密麻麻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即便是這段時間閉門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士子們,同樣擠在這裡。
人雖然多,卻一點都不哄鬨。
這些人都是得知消息後,自發來到此地的。
經曆了平定百越的狂歡,如今關中的喜慶之意未退。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嬴政在這種背景下,毫無征兆地宣布傳位。
聖旨當朝念完後,直接下發決議會,由決議會全部通過。
此時,宮前廣場上的眾人,全部都是神色複雜。
自嬴政一統六國到現在,已經有二十餘年。
二十餘年,足夠一代人長大成人。
不論是老秦人,還是六國故地的百姓,在這漫長的時光中,都已經逐漸適應了嬴政當朝的日子。
即便扶蘇監國,嬴政的影響也是非常深遠的。
老秦人自然不用說,他們生於斯,長於斯。
在嬴政之前,秦人便無比擁護王室。
數百年來,在贏氏的統治下,秦人經曆了無數起起落落,向心力極強。
嬴政率領老秦人,完成了曆代先王的夙願!
在老秦人心目中,嬴政的存在,便如同這天地一般,讓他們安心。
如今,嬴政一聲不吭的退位了。
雖然因為趙昆的存在,老秦人心裡並沒有達到天塌了的那種地步。
但他們心裡的失落與難受,還是無以言表的。
至於來自六國故地的士子們,臉上的神色也極為複雜。
大秦滅六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對六國百姓來說,他們與大秦有國仇家恨。
因為諸夏一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天下並不算安穩。
即便六國的普通百姓,很多都仇恨大秦,更不用說那些時時刻刻想著恢複舊日榮光的六國舊貴。
開始的時候,嬴政采取了法家的建議,以嚴苛的律法來治理國家。
雖然國家還算井井有條,但是,所謂剛不可久。
按照之前法家的那一套,時間長了,必定會出很嚴重的問題。
事實上,六國故地的百姓們,長期處在高壓統治之下,對大秦的認同感並不十分明顯。
趙昆的出現,從另外一個角度,解決了這個問題。
其實縱觀趙昆的改革,所有計劃,都是將大秦當做一個整體來看待,一視同仁。
甚至很多時候,關中都是被作為試點來搞的。
所謂試點,有成有敗。
成了自然皆大歡喜,但如果敗了,最先倒黴的也是他們。
如今,大秦百姓享有的權益,並不以地域為區分。
這是外郡百姓們最感激的一點。
尤其是對於眼前的這些士子們,他們自小讀書,卻出頭無路。
大秦即將舉行的第二次科舉,更加完善,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能不能考上全看本事。
這還不能夠說明什麼問題麼?
因此,如今外郡百姓對大秦的歸屬感可以說是空前高漲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
他們自然看得出來,雖然這些改革都是趙昆來推動的,但主要的功績,理當有嬴政的一份。
嬴政作為天下主宰,若沒有他的點頭,太子昆就算有千萬種奇思妙想,也是徒呼奈何!
以前,六國故民認為嬴政殘暴。
如今,他們逐漸明白過來。
嬴政之前采取的一些做法,不是因為他本性殘暴,而是為了維護國家穩定,不得不那樣。
在本質上,嬴政甚至算得上是勤政愛民的好君主了。
或許稱不上無原則仁慈,但絕對不是將百姓視為仇寇的那種皇帝。
即便是再不喜歡嬴政的人,也不能夠否認,嬴政是一個好皇帝!
這樣一個皇帝,突然就宣布了退位,的確一時間讓他們難以接受。
城中百姓自發集結在宮門前,這種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後宮,皇帝書房。
嬴政聽到喜的稟報,擺了擺手。
“嚴加管控便是。”
喜離開後,嬴政獨自坐在書桉後的位子上。
以往,他便是在這裡接見百官,處理政務的。
“老朋友們,要說再見了。”
嬴政環顧了書桉上的奏折一眼,眼中的神色,有些複雜。
雖然退位是他主動提出的,並且是真心實意的。
但真到了這一刻,嬴政的心情也難免有些惆悵。
這書桉,自他繼位以來,便在此處處理政務。
這麼多年過去,從這書房之中發出了無數攪動風雲的命令。
隻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嬴政便覺得自己強大得無可匹敵。
現在,他終於是要放下這一切了。
自家兒子很優秀,嬴政相信他一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一個強過自己的皇帝。
可是心裡麵再怎麼情願與主動,真到了這一刻,心中有所失落,自然是難免的。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嬴政抬起頭,正好看到趙昆一身常服,快步走了進來。
“過來坐!”
嬴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趙昆上去。
這書房坐席,是帝王專屬。
以往那些禮官們對這種東西盯得很嚴,除了嬴政之外,誰敢踏上一步,都能被他們說成是謀逆大罪。
在那幫人眼中,禮儀是大於天的東西。
因此,即便是趙昆這個太子,行走坐臥之中,都有很多東西需要注意,一不小心就是僭越。
禮儀嘛,說白了就是人弄出來湖弄自己的東西。
但是,一旦形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東西,其背後代表的意義,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父子二人以前相處,遇到這些東西,都十分默契地各自遵守。
但今日,嬴政主動邀請趙昆上去,其中的意味,更不一樣。
趙昆微微一笑,沒有猶豫,徑直走了過去,最後坐在了嬴政旁邊。
“可曾怪義父?”嬴政幽幽地問道。
趙昆無奈的咧了咧嘴,不知該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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