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山穀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夜風,順著那狹窄的穀道,嗚嗚地灌進來,吹得人後脖頸子直冒涼氣。
許二青趴在山坡一處草叢裡,渾身都有些發抖。這是他頭一回,乾這種陣仗。他手裡的弓,攥得死緊,那手心裡,全是黏糊糊的冷汗。他能聽見自個兒的心跳,一下一下,跟那打鼓似的,敲得他胸口發慌。
旁邊一個同樣是趴著的老兵,拿胳臂肘不輕不重地碰了碰他。
“憋住氣,彆抖。”
老兵的聲音,壓得極低,跟那蚊子哼哼似的,“等會兒聽號令,隻管朝著底下那些個火把射箭就成,旁的,不用你管。”
許二青嗯了一聲,把頭埋得更低了。
山穀最高處,許青山趴在一塊巨岩後頭,拿一塊黑布蒙著臉,隻露出一雙在黑暗中,亮得有些嚇人的眼睛。他身底下,是冰涼又潮濕的石頭,硌得人骨頭生疼。可他,就跟那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他底下,兩邊的山坡上,黑漆漆的林子裡,藏著他石老山兩百號最是精銳的弟兄。
他們也都跟他一樣,趴著,藏著,沒一個人出聲,沒一個人亂動。
整個山穀,安靜的,隻能聽見風聲,還有那不知名的夜蟲,偶爾發出的幾聲,讓人心裡頭發毛的嘶叫。
時間,一點一點的,跟那漏了的沙漏似的,往下淌。
王虎趴在離許青山不遠處的一處灌木叢裡。他那隻沒受傷的手,死死地攥著那柄磨得雪亮的開山斧,手背上,那青筋一根根地,都蹦了出來。他心裡頭那股子火,燒得他渾身都難受。他恨不得現在就跳出去,尋著那幫子雜碎,一斧子一個,把他兩個兄弟的仇,給報了。
可他不敢。
公子爺的軍令,比天大。
他隻能忍著,等著。那股子憋屈的勁兒,讓他那雙虎目,在黑暗裡,都泛著點紅光。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遠處那條通往青石鎮的小道上,終於,亮起了第一點火光。
緊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
一條由幾十支火把組成的,搖搖晃晃的火龍,正順著那崎嶇的山路,不緊不慢地,朝著他們這個“口袋”,鑽了進來。
許青山舉起那個用黑布裹著的單筒望遠鏡,瞅著底下那夥人。
他放下那黑布筒子,對身旁的李黑風,壓著嗓子說。
“黑風,你看他們腰間的刀,都是一個製式,連那刀鞘上的皮子,都是一樣的。這不是山匪。”
李黑風那張黑臉,也沉下來。
“是私兵。瞧這架勢,怕還是那種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精銳私兵。”
隊伍最前頭,一個騎著匹高頭大馬的漢子,那張臉上,一道從眼角一直拉到嘴角的刀疤,在火光的映照下,扭曲著,顯得格外猙獰。他那眼神,陰鷙得很,不住地,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許青山曉得,這應該就是那夥人的頭領。
他沒急著動手。
他在等。
等那條火龍,整個,都鑽進他布好的這個口袋裡。
那刀疤臉頭領,顯然也是個老江湖。他領著隊伍,進了山穀,便勒住了馬。
他瞅著這處地勢險要的山穀,那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似乎是覺著,有些不對付。
他一揮手,派了七八個瞧著就機靈的斥候,先往穀裡頭探路。
那幾個斥候,端著手弩,貓著腰,一步一步地,往前頭摸。
許青山趴在石頭後頭,那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他瞅著那幾個斥候,離著王虎他們埋設的第一個陷阱,越來越近。
十步。
五步。
三步。
就在那為首的斥候,那隻腳,馬上就要踩上那被枯葉蓋著的,細細的絆馬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