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曦微露。
蕭峰在行轅靜室中緩緩睜開雙眼,一夜《易筋經》的修煉,不僅未讓他感到絲毫疲憊,反而愈發神清氣爽,體內真氣如長江大河,奔流不息,精神澄澈明淨。
蕭峰深知接下來這三日的緊要。
與西夏的聯姻,不僅是兩國邦交,更關乎他未來一統天下的戰略布局。
而這一切的關鍵,很大程度上係於那位即將成為他妃子的少女——銀川公主李清露身上。
“政治聯姻,若隻得其形,未得其心,終究是空中樓閣。”蕭峰心中明鏡似的。
若能讓李清露這未來的西夏女皇真心愛上自己,依戀自己,那麼西夏便會成為他最穩固的後方與助力,如臂使指。
反之,若隻是迫於祖母李秋水的壓力勉強和自己結合,自己一旦返回遼國,這遠離權力中心的西夏,難保不會在李秋水年老或出現其他變故時,生出不必要的波折。
心意既定,蕭峰換上了一身尋常的錦袍,雖依舊難掩其英武氣概,卻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多了幾分江湖俠客的灑脫。
他命人通傳,邀請銀川公主一同出宮遊覽。
當李清露得知蕭峰親自邀約,心中又是驚喜又是羞澀。
她精心挑選了一身淡雅而不失俏麗的民間女子衣裙,略施粉黛,屏退了多餘的宮人,隻帶著兩名貼身侍女,如同一隻即將飛出牢籠的金絲雀,雀躍地來到了宮門外。
看到早已等候在那裡的蕭峰,見他並未穿著龍袍冕服,而是如尋常富家公子般的打扮,李清露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用心,心中不由一甜。
“陛下……”她輕聲喚道,臉頰微紅。
“今日宮外,沒有陛下,也沒有公主。”蕭峰微微一笑,目光溫和,“叫我蕭大哥便可。”
“蕭……蕭大哥。”李清露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聲如蚊蚋,心中卻因這聲稱呼泛起了絲絲漣漪。
兩人並肩走出了巍峨的皇宮,朱紅宮門在身後緩緩閉合,隔絕了龍涎香與鐘鼓聲,迎麵撲來的是興慶府市井獨有的氣息——混雜著麥餅焦香、牲畜腥氣、香料暖意的風,卷著小販的吆喝、孩童的嬉鬨、車馬的轔轔,瞬間將李清露裹進了一個從未觸及的鮮活世界。
她自幼困在深宮高牆,見慣了雕梁畫棟的規整,聽慣了宮人的低眉順眼,此刻望著眼前摩肩接踵的人流、掛著彩布幌子的商鋪,一雙杏眼瞪得溜圓,連指尖都不自覺攥緊了裙擺,既有些怯生,更多的卻是按捺不住的興奮,像隻初入山林的小鹿,左顧右盼,眼底亮得驚人。
蕭峰將她的模樣儘收眼底,腳步不自覺放緩,刻意走在靠近街心的一側,用寬厚的肩背替她擋開往來的行人與馱貨的騾馬。
他像個久居此地的熟客,帶著她避開喧鬨的主乾道,拐進一條鋪著青石板、兩側多是小鋪的巷弄,語氣溫和:“這邊人少些,慢慢看。”
巷口第一家便是個炸糕攤子,滾油在大鐵鍋裡滋滋作響,攤主正將裹了芝麻的黃米麵團丟進油鍋,瞬間膨起金黃的外殼,撈出時瀝著油,撒上一層綿白糖,甜香順著熱氣飄得老遠。
李清露的目光立刻被粘在炸糕上的白芝麻吸引,微微歪著頭,小聲問:“蕭大哥,這是什麼?
聞著好香。”
蕭峰笑了笑,上前要了兩個,用粗紙托著遞到她手裡,不忘叮囑:“剛出鍋燙,吹涼了再吃。”
李清露捧著溫熱的紙托,先湊到鼻尖聞了聞,小心翼翼咬開一角——外皮酥脆得掉渣,內裡的豆沙餡甜而不膩,熱乎氣順著喉嚨滑下去,暖得她眉梢都彎了,含糊道:“比宮裡的豌豆黃還好吃!”
蕭峰見她嘴角沾了點白糖,抬手想替她拭去,又想起男女之彆,終究是取了自己袖中乾淨的帕子,遞到她麵前,聲音放輕:“嘴角沾著糖了。”
李清露接過帕子,臉頰微紅,低頭輕輕擦著,卻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將另一個炸糕慢條斯理地吃著,隻覺得連他吃東西的模樣,都比宮裡那些規規矩矩的侍衛順眼百倍。
往前走了幾步,巷尾傳來“叮叮當當”的銅鈴聲,原來是個捏麵人的攤子。
白發老者手裡捏著彩泥,轉眼就捏出個披甲持劍的將軍,旁邊還擺著粉麵桃腮的仕女、咧嘴笑的胖娃娃,插在草把上,活靈活現。
李清露頓時挪不開腳,蹲在攤子前,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個仕女的裙擺,小聲驚歎:“這麵人竟能捏得這般像!”
蕭峰見她喜歡,便讓老者照著她的模樣,捏了個梳著雙環髻、身穿淺粉衣裙的小麵人,連她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都捏得分明。
李清露捧著屬於自己的小麵人,開心得直點頭,連聲道:“像!
太像了!”
老者打趣:“姑娘生得俊,捏出來自然好看,這位公子對你可真上心。”
李清露的臉瞬間紅透,卻沒反駁,隻將麵人緊緊抱在懷裡,像是得了稀世珍寶。
穿過巷弄,便是一片開闊的市集廣場,各處攤子更熱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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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帶著她走到一個賣糖畫的攤子前,隻見攤主手持小銅勺,舀起融化的琥珀色糖稀,在青石板上手腕翻飛,轉瞬就畫出一條搖頭擺尾的龍。
李清露看得屏息,直到攤主將糖畫粘在竹簽上遞過來,她才小聲問:“蕭大哥,這龍是用糖做的?
能吃嗎?”
“能吃,”蕭峰笑著,又讓攤主畫了隻銜著靈芝的小鹿,遞到她手裡,“你方才看那麵人時,眼神跟這小鹿似的,拿著玩,想吃了就咬一口。”
李清露握著糖畫小鹿,指尖碰著冰涼的糖衣,舍不得下口,隻舉著看,陽光照在糖畫上,晶瑩剔透,映得她眼底也滿是光。
廣場一角圍了不少人,原來是個耍皮影戲的攤子,白色幕布後,藝人手捏皮影,伴著胡琴聲唱著《昭君出塞》。
蕭峰怕她擠不進去,便彎腰將她護在身前,輕輕撥開人群,找了個靠前的位置站定。
李清露透過幕布,看著那身著紅袍的昭君皮影緩緩走動,配著藝人蒼涼的唱腔,竟看得入了神,直到皮影戲落幕,還意猶未儘。
蕭峰見她喜歡,便向藝人買了一個小巧的昭君皮影,遞到她手裡:“這個給你,回去了若是想,也能自己學著玩。”
李清露接過皮影,指尖撫過上麵精細的花紋,心中暖意融融——他竟連她沒說出口的留戀,都看在了眼裡。
走得久了,李清露有些乏了,蕭峰便帶著她到廣場旁的茶攤歇腳,點了兩碗冰鎮的酸梅湯,還特意讓攤主少放些糖。
青瓷碗裡的酸梅湯泛著琥珀色,冰塊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李清露喝了一口,酸甜冰涼的滋味從舌尖滑到心底,瞬間驅散了暑氣,她舒服地喟歎一聲,眉眼彎彎:“這酸梅湯比宮裡的冰鎮銀耳羹還解渴!”
蕭峰看著她毫無防備的模樣,伸手替她拂開被風吹到額前的碎發,動作自然又輕柔:“喜歡便多喝些,慢些,彆嗆著。”
歇了片刻,不遠處傳來一陣歡呼,原來是個擲骰子賭彩頭的攤子,獎品是一隻籠中的彩色鸚鵡,正歪著頭學舌,時不時叫一聲“客官發財”。
李清露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鳥兒,眼睛頓時亮了,駐足不前。
蕭峰見狀,便走上前,攤主笑著遞過骰子:“公子試試手氣,擲出三個六,這鸚鵡就歸您!”
蕭峰接過骰子,指尖微動,隨手一擲,三顆骰子在瓷碗裡轉了幾圈,穩穩停下——正是三個鮮紅的六點。
周圍頓時一片喝彩,攤主笑著將鳥籠遞過來,蕭峰轉手交給李清露,溫聲道:“你看它喜歡你,以後就讓它陪著你。”
李清露抱著鳥籠,看著裡麵的鸚鵡歪頭看著自己,忍不住笑出聲,鸚鵡也跟著叫:“姑娘好看!
姑娘好看!”
惹得她笑得更歡,連眼角都沁出了細碎的淚光,那是純粹的、從未有過的快活。
蕭峰站在一旁,看著她抱著鳥籠、捏著麵人、舉著糖畫,臉上滿是雀躍的模樣,嘴角也不自覺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他原是帶著目的而來,卻在這一日的煙火氣裡,漸漸忘了所謂的戰略布局——他隻想讓眼前這個被困在深宮的少女,多笑一會兒,多嘗些從未吃過的美味,多見些宮外的熱鬨,讓她眼底的光,能亮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