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年6月3日星期四最高溫度83c
車輪碾過收費站殘骸時,天虎幾個的耳朵突然支棱起來。我放慢車速,車燈在45c的夜色裡撕開道昏黃的口子,照亮了塊歪斜的路牌——“洛城3k”。鏽跡像蛛網爬滿鐵皮,可那兩個字依然倔強地挺著,讓人想起末世前旅遊頻道裡反複播放的畫麵:燈籠串成的河,蒸籠冒起的煙,還有老街石板路上被腳步磨亮的凹痕。
“是洛城啊。”小思的聲音帶著驚喜,“在電腦裡查過這裡的信息,好像好多好吃的。”他戳了戳迪卡的耳朵,狗子立刻配合地晃了晃尾巴,喉嚨裡發出呼嚕聲。
“要不下去逛逛?”我笑著問小思。還沒等小思回答,小雪的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有好吃的有好吃,去去。”
我打方向盤拐進通往市區的匝道,路麵突然變得坑窪。車燈掃過路邊的指示牌,“美食街”三個字被彈孔穿了個洞,剩下的筆畫像串沒寫完的食譜。天虎把頭探出車窗,鼻尖在熱風中微微顫動,突然對著左側片黑暗低吼——那裡隱約有建築輪廓,屋簷下懸著串東西,在風裡輕輕搖晃。
“是燈籠。”我看了看說道,“紅燈籠,以前過年才掛的。”我們把車停在一棟傾斜的百貨大樓陰影裡,天虎叼著強光手電帶著幾小隻竄下車,光束在廢墟間掃出跳躍的光斑。也不知道這紅燈籠是什麼材質的,竟然在這末世之中能保存這麼多年。
我緊跟著解開背包,摸出改裝過的夜視鏡——鏡片裡的世界變成青綠色,能看清五十米內的障礙物,卻辨不出顏色,像幅褪色的舊畫。再順手把車子收進了空間。自從開始這種長途跋涉,我就養成了這個習慣,車子隨時放入空間,隨用隨取。
小思和小雪也學著我的戴上了夜視鏡。順著燈籠的方向往前走,腳下的碎玻璃發出咯吱聲。夜視鏡裡突然出現片密集的紅點,不是變異生物的眼睛,是掛在騎樓廊柱上的燈籠串,紅綢早已風化得像紙,骨架卻還保持著圓潤的弧度。某扇虛掩的門楣上,掛著塊“老洛陽麵館”的木牌,“麵”字的最後筆斷了,像根沒撈起的麵條。
“廚房!”小思拽著我的胳膊往門裡鑽,夜視鏡裡突然閃過片金屬反光。是口倒扣的鐵鍋,旁邊堆著十幾個陶土蒸籠,籠屜縫隙裡卡著乾枯的荷葉,湊近了能聞到淡淡的糯米香。天虎對著灶台狂吠,我掀開鍋蓋的瞬間,鏡片裡泛起團白霧——不是蒸汽,是經年累月的灰塵,下麵沉著把長柄勺,勺底還沾著點暗紅色的醬漬。
最裡間的儲藏室已經被撞開時,天虎突然發出興奮的低吼。夜視鏡裡的貨架有一些圓柱形的東西,是一些小壇子,標簽上的“醋”“醬油”字樣在綠光裡模糊不清,有些封口的蠟還保持著完整,有些已經被砸在的地上,一片黑色的汙漬已經乾透。
豌豆突然叼著個鐵盒跑過來,夜視鏡裡能看見盒蓋上的花紋——是隻威風凜凜的老虎,和糖畫的樣式一模一樣。打開發現是套銅製調料勺,勺柄上刻著“洛城”二字,其中隻小勺裡還沾著點琥珀色的晶體,放在舌尖嘗,有股清冽的甜。
“應該是冰糖。”我擦了擦勺柄,“做甜品用的。”也不知道豌豆是如何找到的。小思突然在冰櫃後麵摸到個暗格,裡麵藏著個陶罐,封口的紅布上寫著“豆瓣醬”,掀開時冒出股帶著酒香的辣氣,夜視鏡裡的醬體呈現出深沉的墨綠色,像塊凝固的黑夜。
我們在麵館待了近一個小時,把能用的東西分門彆類,全部放入了空間。有調料還有些許乾貨,連灶台邊的竹製鍋刷都沒放過——小思說洗貝殼哨子正合適。離開時我在門楣上掛了朵貝殼花,是小思用撿來的銅絲和碎玻璃片拚的,在黑暗裡能反射微光,像給後來者留個暗號。
往回走時,天開始微微發亮,夜視鏡裡的青綠色慢慢褪去。我們在輛廢棄的餐車旁停下,車鬥裡的鐵鍋還架在煤爐上,裡麵結著層厚厚的又已經被曬得乾巴巴的鍋巴。小思突然指著車壁的菜單,褪色的粉筆字還能辨認:“油茶麻花——5元”“漿麵條——3元”。
“什麼叫麻花?媽媽”她仰起頭看我。“是一種扭成像小辮子的油炸過的麵食。”我想了想解釋道。
沿著燈籠串延伸的方向繼續往前走,騎樓的陰影越來越濃,夜視鏡裡的青綠色世界裡,偶爾閃過金屬或玻璃的反光。天虎突然停下腳步,鼻尖對著右側一扇破損的卷簾門輕嗅,門楣上的招牌隻剩“鹵”字的下半截,鐵皮被風刮得發出哐當聲。
“是鹵味鋪!”我扒著門縫往裡瞅,鏡片裡能看見掛肉的鐵鉤懸在半空,鏽得像串暗紅色的藤蔓。我用工兵鏟撬著已經半開的卷簾門,一股混合著八角與硝石的鹹香撲麵而來,比麵館的醬味更厚重,像陳年的老故事在空氣裡發酵。
櫃台後的玻璃櫃碎成了渣,裡麵的瓷盤倒了一地,其中一個盤子裡躺著半袋沒開封的鹵料包,包裝袋上的“八角、桂皮、丁香”字樣雖已模糊,卻還能看清保質期——2049年,想來是末世前剛進貨的新貨。小思蹲在地上翻找,突然舉起個鐵皮桶,蓋子雖已鏽蝕,裡麵的粗鹽卻結著雪白的塊,敲碎時露出晶瑩的顆粒,在夜視鏡裡泛著青白色的光。
“這個能醃肉!”他從空間拿出包裝袋把鹽塊裝好,“媽媽說過,粗鹽醃的臘肉能放半年。”天虎帶著幾隻小的到處搜查,這會帶著閃電對著牆角的麻袋低吼,我解開麻繩時,發現裡麵裝著乾硬的陳皮,雖已縮成薄片,卻還帶著清苦的香氣,掰碎一塊扔進嘴裡,竟能嘗到淡淡的回甘。不錯,要了。
再往前拐進岔路,夜視鏡裡出現一片密集的木箱,上麵印著“瓷器”的字樣。是家倒閉的雜貨鋪,木箱大多已被踩塌,碎瓷片裡混著些沒被壓壞的物件——一個完整的陶土砂鍋,鍋底還沾著點黑色的藥渣;幾隻粗陶碗,碗沿雖有磕碰,卻足夠用來盛飯;最驚喜的是個鐵皮茶葉罐,打開時飄出股陳香,裡麵的茶葉雖已發黑,卻沒發黴,葉片舒展時像些乾枯的蝴蝶。
“可以煮茶喝。”小思把茶葉罐放進空間。小雪則抱著砂鍋不肯鬆手,說要用來燉肉吃,“媽媽燉肉都用砂鍋,說受熱勻。”
路過一家掛著“五金店”木牌的鋪子時,托尼突然對著貨架輕吠。那裡堆著些生鏽的鐵釘和鐵絲,角落裡卻躺著個密封的工具箱,鎖早已被人撬開過,裡麵的螺絲刀、扳手雖蒙著層灰,卻還能轉動,尤其是一把羊角錘,木柄雖有裂紋,錘頭卻依然鋒利。
“這個修車子能用。”我把工具箱塞放進空間,指尖觸到個硬紙筒,拆開發現是卷防水膠帶,包裝雖已破損,膠帶卻還保持著黏性,在夜視鏡裡泛著油亮的光。豌豆叼著個金屬打火機跑過來,外殼雖已坑窪,摩擦輪卻還能打出火花,“哢嚓”聲在寂靜的廢墟裡格外清晰。
走到街尾時,燈籠串終於斷了線,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已經被撬開的藥店。玻璃門早就被打碎,店鋪內貨架上的藥盒倒了滿地,大多已被潮氣泡得發軟,卻在最底層找到幾盒密封的碘伏棉片,包裝完好,撕開一片時,碘酒的辛辣氣瞬間驅散了黴味。
“這個處理傷口正好。”我把棉片放進醫療包,旁邊還有半包未拆封的橡膠手套,包裝袋上的滑石粉雖已結塊,手套卻還保持著彈性,捏在手裡像塊冰涼的果凍。小雪在櫃台下摸到個手電筒,按開關時竟亮了一下,微弱的光束裡,能看見電池倉裡的鋰電池還沒鼓包——想來是被人遺忘在角落,僥幸躲過了高溫和潮濕。
往回走時,豌豆的嘴裡叼著不少“戰利品”:一把沒生鏽的剪刀、半卷結實的尼龍繩、甚至還有個完整的搪瓷杯,杯身上印著“洛城留念”的字樣。小思數著空間裡的收獲,手指在空氣裡點算:“收獲還是不錯的。。。。。。”
夜視鏡裡的青綠色漸漸被晨光衝淡,遠處的天際線透出魚肚白。我們在最後一家鋪子的門楣上同樣掛了朵貝殼花。
“該找地方躲太陽了。”我看了眼溫度計,顯示51c。天虎突然朝著百貨大樓的方向低吼,尾巴卷著那把羊角錘,像在催促我們快點出發。
廢墟在身後慢慢沉進晨光裡,那些頹廢的門店仿佛還在黑暗裡睜著眼睛,等著下一群路過的旅人,拾起那些被遺忘的、卻依然有用的時光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