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營,西門城頭。
血與火的交響,已然將這片天地化作了修羅場。明軍與清軍的火炮,在城頭與城下瘋狂地對轟,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要將人的耳膜撕裂。然而,這場看似激烈的炮戰,對於守城的明軍而言,卻更像是一場……絕望的掙紮。
“慢一點!都給老子慢一點!”喜峰口參將藺養成聲嘶力竭地在城頭之上怒吼著,他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不遠處幾門炮管已經隱隱泛紅的老舊火炮,“想他娘的炸膛,自己死全家嗎?!”
他麾下的炮手,大多是臨時補充的薊鎮潰兵,經驗嚴重不足。在清軍那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炮火壓製之下,他們早已是方寸大亂,隻知一味地追求射速,拚命地裝填、開火,卻完全忽略了這些老舊火炮那脆弱的承受能力!
藺養成一個箭步衝到一名同樣是滿臉驚慌的炮隊把總麵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另一隻手竟直接攥成了拳頭,幾乎就要砸在他的臉上:“老子的話,你沒聽見嗎?!再敢讓弟兄們這麼打,老子第一個先崩了你!!”
然而,他的強硬整軍,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轟——!!”
不遠處的一處炮位,突然爆出一團更為耀眼的、夾雜著黑煙的火光!那門早已不堪重負的火炮,竟真的……炸膛了!巨大的爆炸,瞬間便將周圍的數名炮手撕成了碎片!斷肢殘骸,混雜著滾燙的鐵片,向四周飛濺開來!
“操你娘的!!”藺養成看著那慘烈的一幕,目眥欲裂!他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身旁冰冷的城磚之上,指關節處,已是鮮血淋漓!
這便是大明朝火炮的現狀!他麾下這些所謂的“重炮”,大多是庫中翻出來的老舊殘次品,工藝粗糙,散熱極慢,稍有不慎,便是炸膛的下場!清軍的主力盾車和衝車,早已緩緩推進到了明軍六磅大將軍炮的有效射程之內,卻愣是……未曾受到任何有效的打擊!
城外,清軍陣中。
負責指揮攻城的蒙古都統達延古,看著三屯營城頭上那此起彼伏的、混亂不堪的爆炸與火光,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輕蔑笑容。
在他看來,明軍的抵抗,不過是困獸之鬥,早已是外強中乾。他得意地一揮手,示意麾下的盾車和衝車陣列,繼續保持著那充滿了壓迫感的、密集的陣型,穩步向前推進!勝利,似乎已是唾手可得!
“火箭!!”城頭之上,徹底陷入暴怒與絕望的藺養成,突然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娘的火箭呢?都死了嗎?!還不快給老子搬上來!!”
“火箭”!這是京師工仗局新近研製出來的一種新式火器的內部代號!其真正的名字,叫做——中型佛朗機炮!
隨著藺養成一聲怒喝,一名同樣是滿臉焦急的明軍將官,立刻帶著數十名士兵,從城樓的後方,手忙腳亂地抬出了數門早已準備好、卻尚未正式安裝的、嶄新的火炮!
這批佛朗機炮,乃是崇禎皇帝親自下令,由工仗局的頂級工匠,借鑒了西洋技術,並加以改良之後,秘密趕製出來的最新式火器!其射速、威力和射程,都遠非那些老舊的火炮可比!
隻是,三屯營總兵楊禦藩,與許多傳統的明軍將領一樣,素來輕視火器,認為決定戰爭勝負的,終究還是士兵的悍勇與肉搏。因此,這批剛剛才運抵三屯營不久的新式火炮,便一直被閒置在庫中,甚至……都未曾被正式安裝到炮台之上!諷刺的是,清軍在攻陷薊鎮之後,也曾繳獲了數門類似的、未來得及被明軍運走的佛朗機炮,但他們同樣……因不識其威力,而將其棄之如敝履!
“快!快!給老子架起來!對準了那些鐵王八!給老子……轟他娘的!!”
在藺養成那近乎於瘋狂的催促之下,數門嶄新的佛朗機炮,終於被臨時架設到了城頭之上!
“第一輪齊射!放!!”
“轟——!!”
一聲與之前所有炮聲都截然不同的、更為沉悶、也更具爆發力的巨響,瞬間壓過了戰場之上所有的喧囂!隻見數十道耀眼的火龍,如同從地獄中掙脫出來的惡蛟,拖著長長的尾焰,發出淒厲的尖嘯,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姿態,狠狠地席卷向了清軍那密不透風的盾車陣列!
毀滅性的打擊,瞬間降臨!
衝在最前方的數輛、由厚重牛皮和鐵甲包裹的巨大盾車,在被火龍命中的瞬間,便如同被重錘擊中的雞蛋,被輕易地撕成了碎片!巨大的爆炸,更是引燃了車後的衝車和雲梯!清軍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前鋒陣列之中,竟硬生生被這恐怖的火龍,犁出了一道道充滿了火焰與死亡的血路!
城頭之上,明軍的鳥銃手和其餘尚能開火的炮手,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刻乘勢跟進,將無數的彈丸和炮彈,傾瀉向那些已然陷入混亂的清軍陣中,造成了極為慘烈的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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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啊!!”藺養成麾下那些同樣是出身革左五營的老兵,他們曾在太原城下,親眼見識過這種“火箭”的威力!此刻見到這熟悉而又恐怖的景象,無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他們高喊著“火箭!火箭!”,一邊嫻熟地為佛朗機炮進行著第二次裝填,一邊也用自己的激情,徹底點燃了身邊所有明軍將士的士氣!
城外的清軍,也終於從最初的震驚之中反應了過來!
“放箭!放箭!壓製住城頭的明狗!!”達延古聲嘶力竭地怒吼著!
數千名蒙古弓箭手立刻上前,彎弓搭箭,向著城頭之上,拋射出了一片如同烏雲般的、密不透風的箭雨!清軍的火炮,也再次發威,與箭雨同步,對城頭進行著瘋狂的壓製!
一時間,城頭之上,慘叫聲四起!不少正在操作火炮的明軍士兵,被利箭射中,或是被炮彈的碎片擊中,紛紛倒在了血泊之中!場麵慘烈無比!
然而,藺養成卻毫無懼色!他竟不顧橫飛的箭矢和隨時可能落下的炮彈,親自站起身來,揮舞著手中的鋼刀,對著那些被敵軍火力壓製得有些抬不起頭的炮手們,怒吼道:“都他娘的彆趴著!給老子起來!繼續開火!!”
“第二輪!放!!”
又是一陣毀天滅地的怒吼!又是一片席卷一切的火龍!
那些剛剛前壓至陣前的蒙古弓箭手們,瞬間便被這恐怖的“天火”所吞噬!他們哪裡見過如此恐怖的武器?!陣型瞬間大亂,哭爹喊娘地向後奔逃!
就連後方那些負責操作火炮的清軍炮手們,在看到這如同神罰般的景象之後,也全都愣住了!他們的氣勢,瞬間便被徹底壓垮!
“第三輪!給老子……接著放!!”
當第三輪火箭再次呼嘯而出,將清軍的遠程單位徹底打殘,並使得那些本已推進至城下的盾車部隊,也開始搖擺不定、幾近停滯之時,整個戰場的局勢,已然……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
“哈哈!哈哈哈哈!!”
西門城樓之上,藺養成揮舞著手中的鋼刀,發出了狀若瘋狂的大笑!他指著城外那已然陷入混亂的敵軍,對著身邊那些同樣是士氣大振的將士們,怒吼道:
“弟兄們!看到沒有?!韃子……也不過如此!!”
“給老子……殺光他們!!”
“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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