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的初步整頓讓崇禎看到了一絲希望,但他深知,徒有兵卒而無利器,不過是沙灘上的堡壘。目光隨即投向了負責軍械生產與儲備的兵仗局和軍器局。這兩個常年被視為油水豐厚卻效率低下的衙門,必須徹底改造!
旨意連發,伴隨著從抄家所得中撥出的專項銀兩,砸向了這兩個積弊叢生的機構。兵仗局領命清點武庫,將還能用的兵器登記入冊,不堪用的廢銅爛鐵則整理出來準備回爐。軍器局則被勒令加緊修複舊有兵甲,同時想方設法恢複火銃、火炮等關鍵武器的生產。
“銀子撥下去,若無人監管,隻怕十成裡有八成要落入私囊。”崇禎對此心知肚明。因此,在錢糧之後,他的“眼睛”也隨之而至。東廠的精銳番役直接進駐軍器局,從采買原料到監工督造,全程盯防,任何環節出現異常,立刻上報。至於兵仗局,雖屬禦馬監轄下,但掌印太監方正化正奉命整練新軍、掌控宮禁,分身乏術,其下屬的管事太監們懾於方公公的威勢以及皇帝近期對廠衛毫不掩飾的倚重,也不敢像從前那般上下其手,貪墨之風一時竟有所收斂。
明朝的貪腐,是深入骨髓的頑疾,連太祖朱元璋那般嚴刑峻法都未能根除,到了這末世,更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崇禎也正因此,才不得不倚重東廠、錦衣衛這些酷烈的手段,全麵介入各項事務,期望能以毒攻毒,用猛藥,祛沉屙。
隨著東廠在王承恩的指揮下全麵運轉,京師百官切實感受到了這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機構所帶來的恐怖。東廠番役執行任務,往往不需要經過三法司的繁瑣程序,甚至有時連一張正式的駕帖都沒有,僅憑一塊“東廠”腰牌,便如同手持尚方寶劍,可以直接登門鎖拿官員,押入詔獄“細細審問”。一時間,朝官們人人自危,生怕一言不慎、一步踏錯,就成了廠衛的下一個目標。那種“莫須有”的罪名,“先刑後審”的恐怖氛圍,再次彌漫在京師上空,讓人恍惚間以為,是那黑暗的正德、天啟年間重現。
崇禎甚至在心中盤算,是否要效仿正德皇帝,將西廠、內行廠也一並恢複,組成“三廠一衛”的格局,將所有的監察權力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徹底打碎東林黨和文官集團對信息的壟斷,實現真正的皇權獨攬。“唯有如此,”他暗想,“或許才能在這危局中,殺出一條生路。”
王承恩指揮下的東廠行動效率驚人,不僅盯緊高官顯貴,更開始大力肅清中下層官員中的無能與貪腐。不少屍位素餐、平日裡隻知吟風弄月、對本職事務一竅不通的官員被東廠番役“請”去問話。在東廠那令人膽寒的審訊手段下,這些所謂的“清流”醜態百出,有的連自己掌管的庫房裡有多少種火銃、刀槍如何保養都說不清楚,徹底暴露了整個官僚體係從上到下的腐朽與無能。
麵對廠衛日益囂張的氣焰和皇帝越來越強硬的姿態,以東林黨為首的文官集團在短暫的蟄伏和恐懼之後,終於開始醞釀反撲。
下一次的朝會上,便上演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許多平日裡注重儀容的朝廷重臣,竟不約而同地換上了打著補丁的舊朝服,有的甚至在臉上、衣角處故意抹了些灰塵,一個個愁眉苦臉,唉聲歎氣,試圖營造出一種因“捐資助餉”而“家徒四壁、窮困潦倒”的假象,以此向皇帝施壓,博取同情。更有如魏藻德者,還假惺惺地再次上前,表示願意“儘最後之力”,再捐幾百兩銀子,結果被崇禎麵無表情地揮手斥退,連話都懶得和他說。這讓原本想借此試探皇帝態度的群臣,更加捉摸不透。
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中,都察院左都禦史、東林黨骨乾光時亨排眾而出,手持笏板,聲情並茂地開始了對東廠的猛烈抨擊:“啟奏陛下!臣聞近日東廠番役橫行無忌,濫用職權,多有羅織罪名、敲詐勒索、騷擾良民之舉!京城內外,怨聲載道,民心浮動!長此以往,國基動搖,後果不堪設想!東廠本乃閹黨禍國之工具,實不應重開!懇請陛下明察秋毫,體恤民意,即刻罷黜廠衛,安撫臣民,以正視聽,以固國本!”
他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仿佛真是為民請命的忠臣。話音一落,立刻有數十名官員出班附和,紛紛曆數東廠和錦衣衛的“罪狀”,一時間群情激憤,矛頭直指皇帝倚重的廠衛,意圖通過這種集體發難的方式,逼迫皇帝讓步,撤銷東廠。
崇禎端坐禦座之上,冷眼旁觀著這場拙劣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譏諷。他耐著性子,等他們表演得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光時亨!”
光時亨心中一凜,抬頭看向皇帝,臉上還帶著“義憤填膺”的表情。
“你說你體恤民情,為民請命?”崇禎的語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那朕且問你,昨夜三更天,你在何處啊?”
光時亨一怔,沒料到皇帝會問這個,下意識答道:“臣……臣自然是在府中讀書、憂心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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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崇禎的笑意更冷,聲音陡然提高,“可朕的‘眼睛’卻看得分明!昨夜,光大人你,可是在城南的銷金窟‘回香樓’,與同年、同鄉、同黨數人,大排筵宴,呼朋引伴,召歌姬舞女,一擲千金,喝得酩酊大醉,直到今天淩晨才被下人抬回府中!怎麼?回香樓的燕窩魚翅、美酒佳人,難道比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比水深火熱中的黎民百姓,更讓你光大人掛心嗎?!”
此言一出,猶如晴天霹靂!光時亨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冷汗涔涔而下!他昨夜的行蹤極為隱秘,自以為天衣無縫,怎會被皇帝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口口聲聲為國為民,背地裡卻奢靡無度,狎妓作樂!”崇禎猛地一拍龍椅扶手,霍然起身,怒視著光時亨和底下那些同樣變了臉色的官員,“你指責東廠擾民,卻為何不反躬自省,看看你和你那些所謂的‘同道’平日裡的所作所為?!結黨營私,貪贓枉法,欺上瞞下,無惡不作!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才是真正禍國殃民、吸食大明骨髓的蛀蟲!還敢在此惺惺作態,借‘民意’逼宮,讓朕撤銷廠衛?簡直是癡心妄想!”
崇禎這番雷霆震怒、直斥其非,將光時亨等人的偽裝撕得粉碎!那些原本準備附和的官員,此刻都嚇得噤若寒蟬,唯恐自己的齷齪事也被皇帝當眾抖露出來。精心策劃的攻勢,瞬間瓦解。
崇禎站在禦座前,目光如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底下噤若寒蟬、驚懼交加的群臣。他能感受到他們的恐懼、不甘與怨恨,但他心中沒有絲毫動搖,更無半分退讓之意。妥協?隻能換來滅亡!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氣,做出了最後的宣告:
“夠了!朕受夠了你們這群隻知空談、內耗、私利的所謂‘賢臣’!”
“你們總把‘民本’掛在嘴邊,可如今天下洶洶,百姓倒懸,這‘本’在何處?!你們總拿‘祖宗法度’來約束朕,可你們卻屍位素餐,眼睜睜看著大好河山淪喪敵手,這‘法度’何用?!”
“朕今日便告訴你們!”他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嚴與決絕,“從今往後,在這大明朝堂之上,不要再跟朕提什麼‘民本’!什麼‘眾議’!唯一能決定這個國家命運的,隻有朕!隻有朕的意誌!”
“朕將用朕的辦法,朕的刀,朕的眼睛,來拯救這個行將就木的國家!所有阻礙朕、對抗朕的人,無論你是誰,無論你背後有什麼勢力,都將被視為國賊!”
“順朕者,或可苟全性命;逆朕者,定斬不饒!”
“無需再議!退朝!”
留下這番如同最後通牒般的宣言,崇禎猛地一甩寬大的袖袍,在一片死寂和百官們驚恐萬狀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文華殿。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與這個腐朽的官僚體係之間,再無任何轉圜的餘地。要麼他用鐵血手段力挽狂瀾,要麼,就一同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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