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一處被嚴密看管的僻靜宮苑內。
崇禎皇帝看著眼前這個被押解而來、雖然衣衫整潔卻難掩憔悴與憤懣的文士——李岩,心中並沒有太多報複的快意。對於這位在原本曆史上被譽為闖軍第一智囊的人物,他更多的是一種複雜的好奇和審視。
“李先生,”崇禎示意左右賜座,語氣平靜,“你飽讀詩書,才智過人,為何要追隨李自成,掀起這滔天烽火,致使生靈塗炭,天下糜爛?”他想聽聽,這位亂世梟雄的軍師,究竟是何想法。
李岩並未落座,隻是冷冷地看著禦座上的皇帝,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陛下!你還有臉問我為何追隨闖王?敢問這滔天烽火,這生靈塗炭,始作俑者,究竟是誰?!”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若非朝廷橫征暴斂,三餉加派,敲骨吸髓,逼得百姓活不下去,何來流寇四起?!”
“若非官吏貪墨橫行,士紳豪強兼並土地,視百姓如草芥,何來民怨沸騰?!”
“若非邊鎮缺餉,士卒嘩變,將帥無能,屢戰屢敗,何來闖王順天應人,吊民伐罪?!”
“是你!是你們朱明王朝!是你們這腐朽不堪的朝廷,親手將這天下推入了水深火熱之中!闖王起兵,乃是替天行道,解民於倒懸!而你,”李岩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崇禎,“身為天子,不能體恤民情,不能任用賢能,反而重用閹宦,濫施酷刑,堵塞言路!你才是這亂世的罪魁!你才是真正的……昏君!”
這一番激烈而直白的指控,讓旁邊的王承恩等人臉色大變,幾乎要上前嗬斥。崇禎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他靜靜地聽著,內心竟沒有太大的憤怒,反而有一絲……苦澀的認同。
“你說的……有些道理。”崇禎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朕自繼位以來,內憂外患,天災人禍,從未斷絕。朕承認,朕有過失,朝廷有過失,未能及時革除弊政,未能真正讓百姓安居樂業。這大明江山的衰敗,朕難辭其咎。”
他的坦誠,讓李岩微微一怔。
但隨即,崇禎的語氣變得堅定起來:“然而,有過失,不代表就要亡國!祖宗基業,豈能輕棄?!李自成縱兵劫掠,裹挾流民,所過之處,玉石俱焚,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替天行道’?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新朝’?更何況,關外還有虎視眈眈的韃虜!若讓李自成得逞,或讓韃虜入關,這華夏衣冠,這漢家百姓,又將麵臨何等命運?!”
“所以,”崇禎的目光變得銳利,“無論有多少過失,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這大明,必須要繼續存在下去!朕必須要擊敗李自成,更要擋住關外的韃虜!這是朕,作為大明皇帝,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看著李岩,沉吟片刻,最終做出了決定:“李先生才智,朕有所耳聞。殺你,易如反掌,但朕……暫且留你一命。”他對侍立一旁的方正化吩咐道,“將李先生帶到西苑一處僻靜院落,好生看管,飲食起居,不可怠慢,也可送些書籍供其閱覽。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也不得與其交談。”他決定將李岩暫時軟禁起來,一來是或許日後還有用處,二來也是想觀察此人的後續態度。
就在崇禎皇帝與階下之囚李岩進行著這場特殊的對話之時,千裡之外的大同鎮,一場權力的更迭,也正悄然拉開序幕。
新任大同總兵白廣恩,帶著他那支在代州突圍戰中浴血奮戰、僅存百餘騎的心腹兵馬,風塵仆仆地抵達了大同城下。他手持兵部加急送來的任命文書和皇帝的信物,望著眼前這座堅固的邊塞雄城,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有對未來的期盼,也有一絲即將取代舊主、掌控大權的傲慢。
他勒住馬韁,對著城樓上聞訊出來查看的守城軍官,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傲慢地喊道:“速去通報薑襄!就說新任大同總兵、討賊將軍麾下副將白廣恩,奉旨前來接任!讓他立刻出城迎接!”他故意抬高了聲音,似乎是想給城內的薑襄一個下馬威。
然而,城內的薑襄,此刻卻對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毫無所覺。他這幾日正因為聯係不上李自成派來的密使而有些焦躁,同時也在暗中聯絡心腹將領,準備著一旦時機成熟,便立刻獻出大同,作為自己投靠大順的進身之階。他完全沒有預料到,他與流寇暗通款曲之事,早已被京師的廠衛察知,更沒有想到,皇帝的動作會如此之快,一道旨意,已經剝奪了他的一切,並將屠刀懸在了他和他整個家族的頭頂。
他甚至還在盤算著,該如何將白廣恩這支突然到來的“殘兵敗將”在他看來)打發走,或是乾脆將其吞並,作為自己投降的“添頭”。
殊不知,他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府內的每一次密會,都早已在暗中布設的廠衛眼線的監視之下。白廣恩的到來,如同敲響了他命運的喪鐘,預示著他即將失去對這座重鎮的控製權,他和他背後的薑氏家族,正麵臨著滅頂之災。一場圍繞著大同控製權的交接,或者說清洗,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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