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臨清州衙後堂那張奢華的拔步床上。山東總兵劉澤清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坐起身來。昨夜,他又從城中“尋”來了幾個頗有姿色的“良家女子”,折騰了大半夜,此刻隻覺得神清氣爽,心情格外舒暢。攻破臨清,斬殺劉孔和,不僅除掉了一個眼中釘,更讓他“繳獲”了無數財帛女子,還偽造了一份“剿賊大捷”的功勞簿送往京師邀賞,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正盤算著今日再去城中哪個富戶家“打打秋風”,找點樂子。
就在此時,一名親兵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不安:“將……將軍!不好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劉澤清有些不悅地嗬斥道。
“回……回將軍!巡撫王公壁王大人,還有……還有京裡新派來的巡按禦史,已經到了城外,說……說是奉旨巡查,指名要見您!”
“什麼?!”劉澤清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王公壁那個軟蛋來了也就罷了,怎麼還冒出來一個巡按禦史?!京師派來的?什麼時候的事?!“誰?!新來的巡按禦史是誰?!”
“聽……聽說是前幾日剛在朝堂上被陛下申斥、原本要處斬的那個兵科給事中,黨……黨崇雅!”
黨崇雅?!
劉澤清愣住了。他雖然身在山東,但對京師近期的風雲變幻,並非一無所知。皇帝清洗朝堂,杖殺、處決了好幾位重臣他聽到的版本或許不儘準確,但嚴酷是肯定的),連內閣首輔都被換了。這黨崇雅,他也有所耳聞,似乎是東林黨的人,前幾天還聽說要被皇帝嚴懲,怎麼一轉眼,就成了巡按山東的禦史了?!
他立刻意識到,這裡麵絕對不簡單!巡按禦史,官階雖不高正七品),但手持節鉞,代天子巡狩,名義上可以監察地方文武百官,權力極大。皇帝在這個時候,派這麼一個剛剛“戴罪”的、還是東林背景的禦史來山東,目標是誰?不言而喻!這顯然是衝著自己來的!皇帝……終究還是不信任自己!
劉澤清心中冷笑,但臉上卻並未表露太多。他深知自己這些年在山東的所作所為,早已是天怒人怨,若真被捅到京師,以那位年輕皇帝近來的狠辣手段,自己絕無好下場。但……他劉澤清也不是泥捏的!他手握數萬兵馬雖然多為烏合之眾),又是鎮守一方的總兵,皇帝想動他,也得掂量掂量!不過,眼下京師局勢未明,李自成和韃虜的威脅仍在,暫時……還不宜與朝廷徹底撕破臉。
“哼,巡按禦史?來了就來了吧。”他故作輕鬆地站起身,開始穿戴官服,“傳令下去!讓弟兄們這幾日都給老子收斂點!特彆是城裡那些‘繳獲’,先藏好了!不許再生事端!巡撫大人和禦史大人來了,表麵上的功夫,必須給老子做足了!誰敢衝撞了欽差,軍法從事!”
一名心腹家丁湊上前,低聲道:“將軍,要不要……屬下安排幾個弟兄,在路上……”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蠢貨!”劉澤清反手就給了那家丁一個耳光,“你動動你的豬腦子!他黨崇雅前腳剛被皇帝‘戴罪立功’派出來,後腳就死在山東,傻子都知道是誰乾的!到時候不僅坐實了老子跋扈不法的罪名,還白白送他一個‘忠烈’的名聲,讓朝廷有了動老子的絕佳借口!你是想害死老子嗎?!”他雖然驕橫殘暴,卻並非全無頭腦,這點政治利害還是分得清的。
臨清州城門外,劉澤清強壓下心中的不屑與警惕,換上了一副“熱情洋溢”的笑容,親自帶著麾下主要將領,出城迎接山東巡撫王公壁和新任巡按禦史黨崇雅。
黨崇雅坐在馬上,麵色蒼白卻強作鎮定。這是他第一次外放巡按,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更沒想到第一個要麵對的,就是劉澤清這等驕兵悍將。他一路行來,也看到了不少劉澤清所部官兵,隻見他們大多軍容不整,裝備破舊,眼神中更是帶著一股兵痞特有的桀驁與貪婪,與他在京師附近看到的那些新整編的京營和神武軍,簡直有天壤之彆!他心中不由暗歎:大明邊鎮,糜爛至此,國將不國啊!
雙方見禮。劉澤清表現得異常“恭敬”和“熱情”,一口一個“撫台大人”、“按院大人”,親自將二人迎入城內,並立刻在剛剛被他占據、還殘留著血跡和破壞痕跡的知州府衙內,擺下了豐盛的“接風宴”。
“撫台大人,黨大人,一路車馬勞頓,辛苦了!快請上座!來人!上最好的酒菜!本將要為二位大人好好接風洗塵!”劉澤清大聲吆喝著,仿佛他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黨崇雅看著這奢華的宴席,想著城外那些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心中一陣惡心。他強忍著不適,拱手道:“劉將軍厚愛,下官心領了。然下官奉旨巡按,身負皇命,職責在身,不敢飲宴。公私還需分明,待下官巡查完畢,再與將軍把酒言歡不遲。”他態度堅決,直接拒絕了宴請。旁邊的王公壁見狀,也隻能呐呐地表示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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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澤清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隨即又恢複了“熱情”:“哎呀!黨大人真是……清廉耿直!實在是……我輩楷模啊!佩服!佩服!既然大人公務在身,本將也不敢強留。隻是……不知黨大人此次奉旨巡按,可曾為我山東將士,帶來陛下關於補發軍餉的批示?”他話鋒一轉,直接將矛頭指向了最敏感的問題!
黨崇雅頓時語塞!他一個剛剛被從詔獄邊緣撈出來、戴罪立功的禦史,哪裡知道什麼軍餉批示?他甚至連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查孔府、監視劉澤清)都還沒完全弄明白!
看到黨崇雅啞口無言的窘迫模樣,早已等候在一旁、明顯是受了劉澤清暗示的幾名劉部將領,立刻“爆發”了!為首的參將董虎更是“義憤填膺”地上前一步,對著黨崇雅怒目而視:“黨大人!你既然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就該為我們這些邊關將士說句公道話!我們弟兄們在山東拋頭顱、灑熱血,剿賊寇、衛地方他完全無視了自己剛剛屠城的‘功績’),可朝廷是怎麼對我們的?!軍餉!軍餉拖欠了多少年了?!京營發了銀子,大同發了銀子,連新來的勤王軍都發了銀子!憑什麼就忘了我們山東的弟兄?!難道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家裡老小都快餓死了!這他娘的公平嗎?!”
其他將領也紛紛鼓噪起來,言語間充滿了對朝廷的不滿和怨懟,大有群起而攻之的架勢!
黨崇雅和王公壁被這突如其來的發難,搞得手足無措,麵色慘白,根本無法應對這群憤怒的驕兵悍將。
就在場麵即將失控之際,劉澤清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住口!放肆!董虎!你們想造反嗎?!黨大人乃朝廷欽命禦史!代表的是陛下!豈容爾等在此喧嘩質問?!還不快給本將退下!”他嚴厲地斥責了手下,暫時控製住了局麵。
隨即,他又轉向臉色難看的黨崇雅,臉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黨大人息怒,勿怪!勿怪!手下這些都是粗人,久曆沙場,不懂規矩,性子直了些。不過……他們說的,倒也是實情。我山東將士,確實困苦久矣!還望黨大人……能體恤下情,回京之後,務必在陛下麵前,替我山東十數萬將士,多多美言幾句啊!”
他這番先縱後壓、軟硬兼施的表演,既展現了他對自己部下的絕對掌控力,又將朝廷拖欠軍餉的責任和將士的不滿,赤裸裸地擺在了黨崇雅麵前,更是在無形中,給了這位新任巡按禦史一個巨大的下馬威!
黨崇雅看著眼前這位笑容滿麵、語氣“誠懇”、實則跋扈囂張的山東總兵,隻覺得一股寒氣沿著脊柱直往上冒。他知道,自己這次山東之行,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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