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崇禎皇帝視察完京師西北角的工仗區，並為大明火器的革新定下了後續的基調，他那顆因“神銃初成”而略顯亢奮的心，也終於……稍稍平靜了下來。
他並未立刻返回養心殿處理政務，而是……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位被自己“冷落”了數日的皇嫂——懿安皇後張嫣。他知道，自己前幾日召幸三名宮女之事，定然已讓這位名義上的“六宮之主”，心生不快。他決定，親自前往仁壽殿，看望一番。這既是出於晚輩對長輩的禮節，也是……一種不露聲色的政治試探。
他並未讓隨行的內侍提前通報，隻是帶著內廠提督方正化等少數幾名心腹，悄然前往。
然而，還未等他走入仁壽殿，殿內，便已隱約傳來了一陣充滿了威嚴的訓斥之聲！
崇禎皇帝心中一動，示意方正化等人噤聲。他悄然立於殿外，透過那半開的窗欞，向內望去。
隻見殿內，懿安皇後張嫣，正端坐於主位之上，鳳目含威，臉色冰冷。她身旁，環伺著數名同樣是麵帶不忿之色的高階妃嬪。而在大殿的中央，那個身著一襲火紅色蒙古勁裝、身姿挺拔、臉上卻寫滿了倔強與不服的，不是彆人，正是……剛剛才從東大營“闖禍”歸來的柔妃哈達·托婭！
此刻，她正單膝跪於殿中，昂著頭，與禦座之上的張嫣，以及周圍那些對她虎視眈眈的妃嬪們，進行著無聲的對峙！
“柔妃！”一名平日裡便與托婭不睦的妃子，率先發難道，“你可知罪？！身為皇妃，不思恪守宮規，竟敢不告而出，擅闖軍營！與那些粗鄙的兵丁，舞刀弄槍，成何體統？！你……你這不僅是失了你自己的體麵，更是……敗壞了我大明皇家的體麵！！”
另一名妃子也跟著陰陽怪氣地說道：“就是！姐姐莫要忘了，你可是蒙古出身！本就是‘非我族類’！如今又做出這等不知禮數、不守綱常之事，難免……不會讓朝中的大臣們，懷疑你……其心必異啊！！”
聽著這些充滿了惡意與攻訐的指責，托婭那張俏麗的臉龐，早已是漲得通紅！
懿安皇後張嫣，看著底下這個桀驁不馴的“異族寵妃”，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壓：“托婭，她們所言，你可認？你……可知悔？！”
“我不認！也無悔可言！！”
然而，回應張嫣的，卻是托婭那充滿了草原兒女特有剛烈的、毫不退讓的反駁！
她猛地從地上站起，指著殿外，朗聲申辯道：“我是陛下的妃子！陛下禦駕在外，我擔心他的安危，前去軍營尋他！此乃……天經地義！何罪之有？！”
“至於比武！”她的眼中，更是閃爍著驕傲的光芒，“我與神武軍的將士們切磋，未曾一敗！不僅沒有丟我皇家的顏麵，反而……是為陛下，為皇家，掙得了臉麵！倒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宮中規矩’，也未免……太過小家子氣！太過……臉麵太薄了！！”
“你……你放肆！！”懿安皇後張嫣，被托婭這番大膽的頂撞，氣得是渾身發抖，臉色發白！她猛地一拍桌案，指著托婭，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
托婭見狀，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惹下了大禍，便也不再多言，隻是倔強地，立於殿中。
“皇後娘娘息怒！”
“此等蠻夷女子，不知禮數，您何必與她置氣？！”
周圍的妃嬪們，見狀立刻上前，一邊為張嫣撫胸順氣，一邊借勢，對托婭群起而攻之！
“皇後娘令！這柔妃入宮以來，犯錯不斷！屢教不改！若再不加以重罰，恐將……後患無窮啊！”
“是啊！依臣妾之見，當廢其妃位，打入冷宮，以正視聽！”
“一個蒙古出身的女子，本就不配享有妃位！其言行粗鄙，不識禮統，簡直是……我皇室之恥！！”
聽著這眾口鑠金的圍攻，懿安皇後張嫣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的精光。
她表麵上，依舊是那副語重心長、痛心疾首的模樣，但內心深處，卻在飛速地進行著權衡！
她知道，如今京師內外，因皇帝的大清洗，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那所謂的“三大案”，其背後牽連甚廣，許多涉案之人，尚未被儘數清除！後宮之中，亦是人心惶惶，誰也不知，皇帝的屠刀，下一步，會揮向何處。
她更知道，眼前這個托婭，雖然桀驁不馴，卻是當今聖上最為鐘愛的寵妃！而自己，雖然名義上是“懿安皇後”，地位尊崇，但其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和實際權力，早已遠不如中宮的周皇後！自己之所以還能在這深宮之中，保有一席之地，很大程度上，便是依賴著與皇帝之間那份特殊的“皇嫂與皇弟”的情分。
若自己今日，真的借題發揮，重罰了托婭，一旦引來皇帝的不快，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思及此，張嫣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猛地一擺手，製止了那些還在喋喋不休的妃嬪，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沉聲道：“都給哀家……住口！！”
隨即，她看著托婭，緩緩說道：“柔妃托婭，不守宮規，言行無狀，頂撞皇後，其罪當罰！但……念其初犯，又……並無壞心。便……罰你前往司苑局，閉門思過一月！每日裡，便負責……修剪花草，灑掃庭院，好生……反省自己的過錯吧！”
這個處罰，看似是懲罰，實則……卻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不過是……象征性的懲處罷了！
那些本想借機將托婭徹底扳倒的妃子們，聞言皆是心中不忿，還想再進言加罰，卻被張嫣一個冰冷的眼神，給……徹底瞪了回去！
而這一切，都被殿外那個始終未曾現身的崇禎皇帝，儘收眼底。
他本欲在托婭被圍攻之時，便立刻開口，為其解圍。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看著殿內張嫣那番看似“公允”、實則充滿了權衡與算計的處置，看著那些妃嬪們之間那充滿了嫉妒與傾軋的嘴臉，他隻是……悄然地，轉身離去。
“陛下，”走在返回養心殿的路上，內廠提督方正化，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方才……為何不為柔妃娘娘，出頭啊？”
崇禎皇帝長歎一聲，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的苦笑：“方伴伴，你以為，朕不想嗎？”
他搖了搖頭，說道：“托婭這丫頭，其性子……終究是野了些，也該……是時候，讓她受點教訓，磨磨她的性子了。讓她知道，這皇宮，畢竟不是她那可以肆意馳騁的草原。”
他又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其實……朕年輕之時，也與她頗有幾分相似，同樣是……喜歡舞刀弄槍，不喜那些繁文縟節。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倒與朕，是同道中人啊。”
他這話，雖然像是在“托詞”，但其言語之間，對柔妃托婭的那份深藏的寵愛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已是顯露無疑。
回到養心殿後，崇禎皇帝立刻對身旁的方正化，低聲密令道：
“你，親自去一趟禦馬監，挑一個最機靈、也最可靠的太監，給朕……送到那司苑局去。”
“告訴他，讓他……‘特殊’照看一下柔妃。平日裡，莫要讓她真的去乾那些粗活，更……不能讓她，受了半分的委屈！”
“奴才……遵旨！”方正化立刻便明白了皇帝的真實用意，連忙領命而去。
他知道，如今這皇宮大內，所有的人事調動，早已被皇帝陛下和他所執掌的內廠，全麵操控。那些妃嬪們，即便有再多的算計，再多的不滿，也……終究是難以得逞的。
這後宮的“天”，終究……還是皇帝一個人的天！
喜歡啟明1644請大家收藏：()啟明1644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