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寧城的悅來酒樓之內,方才還人聲鼎沸的大堂,此刻已是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客人早已在驚恐中逃散,隻留下一片狼藉的杯盤。
大堂中央,酒樓的老掌櫃蜷縮在地,胸口一個清晰的腳印,嘴角掛著血沫,身體早已沒了聲息。一個年輕的生命,就因為不願讓女兒陪酒,便被這群無法無天的狂徒,一腳從樓上踹下,活活踩死。
一個身著素衣的少女,撲在老掌櫃的屍身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便是掌櫃的女兒,翠娘。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用一種混雜著極致悲慟與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剛剛行凶的東廠番役。
“我爹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你們為什麼要下此毒手!”她的聲音因哭泣而沙啞,卻帶著一種決絕的質問,“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人在做,天在看!”
那名醉醺醺的番役,聽到這話,非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發出一陣狂妄的大笑。他用那雙充滿淫邪與暴戾的眼睛,上下打量著翠娘,獰笑道:“天?小美人兒,你給咱家聽好了。在這撫寧城裡,在這大明朝的地麵上,我們東廠,就是天!現在,大爺我,就是你的天!”
坐在角落裡的崇禎皇帝,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當他聽到那句“我就是你的天”時,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怒火,從他的心底最深處,轟然引爆!
他憤怒的,不僅僅是眼前這個番役的暴行。他更憤怒的,是自己!是他,為了製衡文臣,為了鞏固皇權,一手將廠衛這把刀,重新磨得如此鋒利。是他,縱容了他們的囂張,默許了他們的跋扈,才讓他們一步步地,從皇權的鷹犬,墮落成了眼前這群視人命如草芥、自比為天的惡魔!
“好,好一個‘東廠就是天’!”崇禎在心中怒極反笑,眼神中的溫度,已經降至冰點。
那番役狂笑著,伸出肮臟的手,便要來強拉翠娘上樓。
“住手!”
一個冰冷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在大堂內響起。
那番役不耐煩地轉過頭,隻見鄰桌那個穿著青布長衫、看起來像個窮酸書生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正冷冷地看著他。
“喲嗬?又來一個不怕死的?”番役嗤笑道,“怎麼著,想學人家英雄救美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他便揮舞著拳頭,一拳砸向崇禎的麵門。
然而,他隻覺眼前一花,那看似文弱的書生,身形一晃,便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速度,輕易地躲開了他的拳頭。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扣住了他的手腕,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他的手腕竟被硬生生折斷!
劇痛襲來,番役發出一聲慘叫。他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對方的膝蓋便已閃電般地頂在了他的小腹之上。他整個人如同被攻城錘擊中一般,弓著身子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張桌子上,將整張桌子砸得四分五裂。
未等他掙紮起身,一道寒光閃過,一柄古樸典雅、卻又殺氣凜然的長劍,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東廠的威風,便是靠你這樣的雜魚來撐場麵的嗎?”崇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鄙夷與不屑。
“你……你敢動我!我們的人就在樓上!”那番役色厲內荏地吼道。
果然,樓梯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另外三四名東廠番役聽聞動靜,罵罵咧咧地衝了下來。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人用劍指著時,立刻拔出腰刀,將崇禎團團圍住。
“放開我們兄弟!你他娘的活膩歪了!”
麵對數把雪亮的鋼刀,崇禎夷然不懼。他依舊保持著持劍的姿勢,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那份從容與不屑,仿佛被圍住的不是他,而是眼前這群跳梁小醜。
就在此時,酒樓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以及兵甲碰撞的鏗鏘之音。
“所有人都彆動!城防軍辦案!”
一聲暴喝,數十名身披重甲的城防軍士卒,如狼似虎地衝入酒樓。為首一員大將,正是張鼐。他一進門,便看到皇帝陛下竟被一群東廠番子持刀環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股滔天怒火直衝腦門。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張鼐怒目圓睜,拔出腰間的佩刀,向前一指,厲聲下令:“下了他們的兵器!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那幾名番役見狀,頓時傻了眼。他們再囂張,也不敢跟朝廷的正規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