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摸出癟癟的煙盒,火柴擦燃的刹那,幽藍的火苗照亮他緊繃的下頜線。青煙嫋嫋升騰,他望著牆上晃動的光影,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朱雲秀放下手中針線,眉頭擰成死結:“小鬼子正滿世界散布你殉國的消息。
上次的閘北和他們交過手後,特高科把消息捂得嚴嚴實實。”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戴老板說了,隻要你親手用螺絲刀解決張紅標,就是給日本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既能戳破他們的謊言,又能狠狠提振民眾的抗日士氣!”
李海波沉默地望著跳躍的燈影,煙灰在指間顫巍巍凝成細長的灰柱,仿佛隨時都會折斷。
“說吧,到底乾不乾?決定權在你!”朱雲秀看著李海波平靜地道。
李海波碾滅煙頭,火星迸濺在青磚地麵。
他迎上朱雲秀的目光,喉結滾動著開口,“大姐,但凡長了腦子的,都能看出這是個陷阱。
小鬼子拿張紅標當誘餌,就等著我咬鉤。
這是明晃晃的陽謀——他們算準我不會上鉤,卻更算準戴老板為了麵子,一定會逼著我往槍口上撞。
你們這哪裡是派任務,分明是要把我往火坑裡推呀!”
朱雲秀點了點頭,“李長官,戴老板也是為了大局!張紅標上次的假投誠性質非常惡劣,還提供假情報引誘你進入鬼子的陷阱。於公於私我們都應該鏟除他!”
老趙終於從陰影裡走出來,把手中的圖紙鋪在了桌子上,“李長官,這就是張紅標家的草圖。
我和大姐推演過,如果特高課派出和上次閘北一樣多的兵力的話,成功實施刺殺的可能性真的不高,所以沒把握的話你可以拒絕。
但如果你決定接下任務的話,我、大姐和小王都可以幫你。
晚上動手,大姐可以在遠處提供火力支援,小王的手槍速射非常適合近戰,我也可以帶著毒藥給你們打輔助!
我們四人連手,殺死張紅標或許難如登天,但一擊不中後全身而退還是能做到的!”
李海波的指尖沿著地圖上蜿蜒的巷道遊走,突然重重戳在張紅標宅邸的標記處,“不用輔助,大姐的夜視能力撐死兩百米,可這整片街區連棟像樣的製高點都沒有。
超過兩百米,以大姐的視力,那就是盲射,失去精度的火力支援就沒什麼意義了。
另外我是頭孤狼,喜歡一個人做任務,你們去了反而礙手礙腳!”
朱去秀一愣,“孤狼?我們不是一起做過任務嗎?”
“所以感覺你們礙手礙腳的!跟你們一起做任務還不如我單乾!”
“那閘北那次呢?”朱雲秀突然提高聲調,“你不也帶了自己招募的小隊?
隻不過在和特高課特工的戰鬥中,那些生瓜蛋子全部殉國了。
我們事後看過那個小隊的資料,感覺他們都是些外行。
要是換成我們夫妻和小王的組合的話,分分鐘把特高課的小鬼子打出屎來……!”
朱雲秀滔滔不絕地說著,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李海波臉上。老趙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袖口,枯瘦的手指像鐵鉗般緊扣。屋內空氣瞬間凝固。
老趙眯著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海波,“長官,會不會上次死的那幾個黑幫混混,根本不是你招募的組員?
我可打聽過了,那幾個家夥平時膽小如鼠、偷奸耍滑,吃喝嫖賭樣樣不落,根本就不像能提槍上陣的抗日英雄!
莫不是......長官你在吃空餉騙撫恤金?”
李海波脖頸青筋暴起,猛地踢開凳子站起,“放屁!
那些可都是我在道上認識多年的好兄弟啊!
仗義每多屠狗輩,黑幫就不能抗日了?
我李海波出身青幫,不也照樣加入軍統,殺鬼子鋤漢奸,成就軍統第一殺手的地位?
可憐我的泥鰍兄弟呀!叫你彆混黑幫,名聲壞了,為抗日捐軀了,還遭人懷疑!”
趙裁縫笑著說:“你那認識多年的好兄弟叫鰍魚!”
“都一樣!泥鰍、鰍魚,不都是水裡鑽的玩意兒?”李海波彎腰撿起散落的煙卷,手指卻在微微發抖,“我們說到哪來著?
對,輔助!輔助就不用了,不過以前老趙給我的迷煙還挺好用,這次再給我來一百罐!”
“一百罐?你當這是菜市場的大白菜呀?要多少有多少的!”老趙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這些發煙罐可是我一個一個親手做的,而且原材料不好找,還死貴!”
“少廢話,你就說庫存還有多少吧?”
“三十罐頂天了!”老趙扯著嗓子嚷,“而且價錢得商量!”
“我全要了。”
“給錢!”老趙把算盤拍得震天響,“每罐八塊大洋,二百四,一分都不能少!”
李海波,“老趙你瘋了,上次的一百罐才一塊大洋一罐,再怎麼漲價也不能漲到八塊呀?”
“上次是清庫存,再不清理就過期了,半賣半送給你的。這次是正常價,愛要不要。”
“要,找軍統總部報銷!”李海波一拍桌子,“我給軍統出生入死,沒道理家夥什還得自己備。”
“你——”老趙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臭小子還挺精明的,早知道多要一點了。
李海波,“等會!忘了問你們,這次刺殺張紅標,總部能給了多少獎金?這麼危險的任務,賞錢少了我可不乾!”
朱雲秀站起來打圓場,“賞錢不少呢!戴老板特批了十根大黃魚!你要是堅持單乾的話,這賞金你一個人獨占。”
“十根大黃魚很多嗎?”李海波嗤笑一聲,拿起圖紙卷成筒狀敲打桌麵,“戴鼻涕也太小家子氣了!
在特高課眼皮子底下宰人,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買賣,怎麼也得二十根大黃魚!”
他突然湊近老趙,壓低聲音道:“再找他報銷一百個發煙罐的錢!就說是活動經費。”
朱雲秀麵露難色:“這......會不會太獅子大開口了?”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嘛!”李海波倚著八仙桌,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總部既然指定要我親自操刀,那就是賣方市場,定價權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