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剛踏出黑市,熊奎已經按捺不住,扯著李海波的胳膊問:“波哥,剛才那家‘東丸’雜貨鋪,貨架上擺的就是你以前提過的狙擊槍吧?”
李海波腳步微頓,視線掠過街角那盞昏黃的路燈,聲音壓得低沉:“嗯,毛瑟98k狙擊型,還帶蔡司瞄準鏡。你看那槍身烤藍,幾乎沒什麼磨損,分明是支新槍。”
他頓了頓,看向熊奎:“這玩意兒確實是好家夥,憑你的槍法,配上它打八百米跟玩似的。”
熊奎眼睛一亮,激動得手都有些發癢:“以前聽你說得天花亂墜,每次想起都抓心撓肝的。今天好不容易撞上了,要不咱買一支?多少錢我都出!”
李海波卻擺了擺手:“彆急。這槍太敏感,你買回去是自己用,將來免不了要用他打鬼子殺漢奸,直接去交易容易留下痕跡。”
他眉頭微蹙,“再說,他把這東西擺在明麵上,保不齊有釣魚的嫌疑。小鬼子的店,還開在黑市裡頭——你說他不是特務,我都不信。”
侯勇撓了撓頭,腳步慢了半拍,還是按捺不住心裡的疑惑:“波哥,剛才劉三不是說,‘東丸’那掌櫃的就是個普通的日本商人嗎?
聽你這麼一說,那鋪子分明不對勁。
難道劉三是故意瞞著咱們?”
李海波腳下沒停,聲音壓得很低:“兩種可能。
要麼是他真不知道東丸的底細,隻把那當成普通的同行鋪子。
要麼就是知道了也不敢說——小鬼子在黑市安插眼線這種事,他就算察覺了,多半也會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命要緊。”
說著,他轉頭看向水根,語氣裡帶著幾分探究:“水根哥,你在這一帶盤桓多年,跟劉三打過不少交道。
依你看,這人到底靠不靠得住?咱們這生意,能不能跟他長久做下去?”
水根搓了搓手,沉聲道:“小波,不瞞你說,我一開始以為你們就是來黑市淘點稀罕物件,沒成想是要做通行證的買賣,還是往外賣,這生意可不算小。”
他頓了頓,咂摸出點味道來,“要說劉三靠不靠得住,這得兩說。
他在黑市混了這麼些年,從一無所有的皮條客做到開鋪子當大老板,最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
對生麵孔留三分心眼,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是老江湖的基操,算不上壞。”
“你們頭回打交道,他摸不清你的來路,更不知道你手裡的貨到底穩不穩,自然要藏著掖著。
但合作的底子是有的——你缺個安全的出貨渠道,他缺個穩定的進貨來源,這是雙贏的買賣。”
水根拍了拍李海波的胳膊,語氣肯定了些,“再說你們是現金交易,錢貨兩清,不賒不欠,他沒必要冒風險壞規矩。”
最後他往身後瞥了眼,壓低聲音:“最關鍵的是,有我們家老鄭這層關係在,劉三再橫,也得掂量掂量跟我們撕破臉的後果。
隻要你們的貨沒問題,他不敢玩黑吃黑那套,這點你放一百個心。”
李海波聽完,緩緩點了點頭,心裡漸漸有了數。
夜色漸深,街口那輛卡弟拉客還停在老地方,侯勇加快腳步鑽上駕駛座——今晚弟兄們都不打算回家,自然得由他一個個送到位。
幾人陸續上車,頭一站先送最近的楊春去公共租界。“楊記粵菜館”眼看就要開張了,荷花姐早就搬進了新鋪子裡守著,小兩口正是蜜裡調油的光景,這時候不趕緊過去,回頭少不得又要挨頓揍。
李海波要去日租界,揣著老瞎子給的“大力丸”,一路摩拳擦掌,說定要找小澤把前幾天的場子找回來。
熊奎則跟著水根回了鄭駝子的水酒坊。老瞎子出門前特意交代,完事了務必回去喝兩盅,這大孝子哪敢怠慢。
最後隻剩侯勇孤家寡人,安安分分開回了李家小院。
……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杆,李海波才扶著腰挪下樓,雙腿忍不住發抖。完了,我是個懦夫。哪位書友能來幫幫我?
當李海波坐著黃包車趕到76號上班時,已經快到中午了,好嘛,正好趕上了午飯,連早飯都省了。
辦公室裡靜悄悄的,隻有熊奎一個人蹺著二郎腿喝茶。
李海波大馬金刀的往藤椅上一坐,“人都死哪兒去了?這都快晌午了,合著就你一個來上班了?”
熊奎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出點戲謔的笑:“波哥,您可彆埋汰人了。
整個76號就您敢明目壯膽的不來上班,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搞得76號是你家開的一樣。
我們這些小嘍囉,哪個不是卯著點來打卡的?”
“少貧嘴,其他人呢?”李海波順手拿起桌上的糕點塞進嘴裡。
“涉穀曹長今天正式授銜準尉,”熊奎放下茶杯,“板鴨開著那輛福特轎車,送張處長去憲兵司令部觀禮了。”
“嗤——”李海波嗤笑一聲,把糕點渣往桌上一撣,“一個破準尉的銜,值得讓處長親自跑一趟?真當自個兒是天皇跟前的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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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當張處長樂意去啊?”熊奎往門口瞟了瞟,“那涉穀是憲兵司令部派來盯著咱們76號的。
明著是觀禮,實則是給日本人遞笑臉、表忠心的。
這麵子工程,不做不行啊。”
李海波無所謂地擺擺手:“猴子呢?這小子又死哪浪去了?”
“哪能啊!”熊奎咂咂嘴,“猴子收贖金去了。”
“昨天不是才收了一批贖金嗎?我親眼看著他從憲兵司令部贖出十多口子人,今天怎麼又有?”李海波皺起眉,手指在桌麵上敲得篤篤響。
“當然有,小泉那邊給的名單,密密麻麻寫了一百多號人呢!”熊奎歎了口氣,“到現在才贖出來兩批,統共二十多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