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們的哄笑聲這次再也沒忍住,粗嘎的、戲謔的笑聲混在一起,顯得格外刺耳。
那些老特工們更是毫不掩飾臉上的幸災樂禍,有人抱著胳膊,有人斜倚著牆,目光在丁木村那張由鐵青憋成豬肝紅的臉上轉來轉去,眼底藏著的痛快幾乎要溢出來。
丁木村被這笑聲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惡狠狠地剜了李公子一眼,轉而將那淬了冰的目光掃向那群明目張膽看笑話的老特工,胸腔裡的火氣幾乎要燒穿理智。
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這些人為何如此幸災樂禍。
昨天,趁著李士群重傷住院、76號群龍無首的空檔,他以雷霆手段安插了大批自己人——那些靠著關係擠進來的少爺羔子,幾乎把襲擊後空出的崗位全占了。
這一手,不僅無形中侵占了這些老特工手裡的實權,也封死了所有底層特工的上升通道。
本來因為這次襲擊,空出了這麼多的位置,按以往的慣例,論資排輩也好,論功行賞也好,這些底層特工都應該上升補位。
誰料丁木村橫插一杠,把肥缺全給了自己的關係戶。從那時起,這些在76號摸爬滾打出來的老油條,就已經天然站到了他的對立麵。
何況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李斯群手下的老臣,根本不可能在丁木村這裡得到重用!
現在這些老特工就在毫不掩飾地看他的笑話:你丁木村費儘心機拉來的嫡係,不過是一群連站隊列都嫌費勁的生瓜蛋子,無組織、無紀律,還個個仗著後台不服管——剛上任就把臉麵丟儘,把威信摔得稀碎,這戲碼,可比平日裡勾心鬥角好看多了!
“你給我閉嘴!”丁木村的聲音抑製不住的顫抖,“既然來了,就歸隊站好!再敢胡言亂語,彆怪我不講情麵!”
李公子卻半點沒把這警告放在眼裡,他拍了拍西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撇著嘴嘟囔:“本來就是嘛,這麼多人沒來,你要整紀律也得賞罰分明啊——我們這些來了的,好歹該誇一句‘有覺悟’是吧?
是,我是遲到了,你想殺雞儆猴立規矩我懂,可那也得殺最後到的那隻‘雞’啊!現在猴都沒齊,你殺給誰看?
殺給這些本來就不遲到的猴看?沒必要啊,他們又不遲到……”
李公子嘴巴沒個把門的,“巴拉巴拉”一頓輸出,又是“雞”又是“猴”的,把隊伍裡憋的特工們逗得徹底破了功,毫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
丁木村氣得眼前發黑,一隻手下意識地就往腰間摸去——那裡常年彆著一把手槍,此刻他看著李公子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真想一槍崩了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周處長嚇得魂都飛了,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手拽著李公子的胳膊,,幾乎是半拉半勸地把李公子推到隊伍末尾,嘴裡還小聲哄著:“李科長,消消氣,站好站好,彆讓丁主任為難。”
李公子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卻也沒再反駁,畢竟丁木村的凶名在外,真要跟他硬碰硬,他心裡也發怵。
可這頭剛安分下來,那頭大院門口又傳來了動靜。
這次不是汽車喇叭,而是一陣嘻嘻哈哈的打鬨聲,夾雜著女人的嬌笑和男人的調侃,格外刺耳。
丁木村猛地轉頭望去,隻見一個穿著花裡胡哨西裝的年輕男人,正被四五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圍在中間,左擁右抱地慢悠悠往裡晃。
那男人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臉上掛著輕佻的笑,嘴裡還在大言不慚地吹著牛:“告訴你們,從今天起,這76號就跟我家開的一樣!
以後在上海灘但凡有事,報我陳公子的名號,保準沒人敢惹!
要是在舞廳再有人敢欺負你們,告訴本公子,看我不把那小子揪到這兒來,讓他嘗嘗76號的酷刑!”
“哇——陳公子你好威風啊!”
“還是陳公子最疼我們了!”
女人們立刻嬌滴滴地湊上去,你推我搡地奉承著,身體還故意往他身上蹭。
陳公子被這陣甜言蜜語捧得暈頭轉向,壓根沒往宿舍樓方向看——更沒注意到那稀稀拉拉卻異常安靜的隊列,以及隊列前那張黑得能滴出水的臉。
他得意地大笑著,抬手一揮:“哈哈哈!走!今天就讓你們開開眼,帶你們去參觀參觀76號的刑房!保證比你們在戲園子裡看的還刺激!”
說著,他就摟著兩個女人的腰,抬腳要往通往內院的二道門走。
丁木村要抓狂了,他暴喝一聲,“陳處長!”
陳公子被這聲暴喝驚得一哆嗦,剛要發作的火氣轉頭見是丁木村,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臉上擠出幾分不自然的笑:“喲,丁主任也在這兒呢?”
他晃了晃胳膊,示意了下身邊的女人,語氣滿不在乎:“昨晚慶功宴上認識的幾個朋友,都說從沒見過76號的排場,我帶她們進去見識見識,這不礙事吧?”
這一下,丁木村徹底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盯著眼前這個旁若無人的男人,又看了看那幾個明顯像風塵女子的女人,隻覺得一股氣血直衝頭頂,眼前都有點發黑。
隊伍裡的老特工們炸開了鍋,有人忍不住低聲罵了句“混賬東西”,有人則搖著頭歎氣——想76號剛成立時,雖說是人人喊打的漢奸窩,但至少紀律嚴明,哪見過這般荒唐的景象?
周處長站在一旁,臉都白了,他偷偷看了眼丁木村,見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裡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趕緊跑過去攔那幾個人:“陳處長!這是辦公場所,不能帶外人進來,快請這些小姐趕緊出去,還有……趕緊歸隊!”
“外人?”陳公子挑了挑眉,“周處長這話就見外了,這些可都是我的知交好友,怎麼能算外人?
再說了,丁主任都沒說話,輪得到你多嘴?”
這話像是一根火柴,徹底點燃了丁木村積壓的怒火。
他突然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喊道:“陳處長,76號是特工組織,不是藏汙納垢的妓院!閒雜人等,立刻給我滾出去!”
陳公子被這劈頭蓋臉的怒喝震住了,臉上的輕佻瞬間僵住,終於意識到丁木村是真的動了肝火。
他縮了縮脖子,沒敢再硬頂,轉頭對著幾個舞女擺了擺手,“今天真不湊巧,你們先回去吧!我司機就在門口,讓他送你們回舞廳。”
幾個女人見狀,也不敢多留,相互遞了個眼色,扭著腰肢悻悻地往外走。
可她們剛邁開步,隊伍末尾的李公子突然跳了出來,伸手指著陳公子,“呐呐呐!丁主任您看!
姓陳的不僅遲到,還把這種不三不四的雞婆帶到咱們76號來——這裡可是特工重地。
就好比那什麼……《水滸》裡麵林衝帶刀私闖的白虎節堂,哪能容他這麼糟踐!必須嚴懲!正好殺雞儆猴,讓後麵那些沒來的看看厲害!”
他一副“伸張正義”的模樣,眼睛卻瞟著陳公子,明擺著是想借丁木村的手打壓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