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帛雙麵解
序章：賈客問惑
時維孟夏，市聲喧闐。有賈客負緡行於通衢，見三老聚於貨殖亭下。其一朱衣執籌，算珠盈案；其二素袍抱冊，青簡盈架；其三褐裳倚秤，銅衡映日。客久曆商海，見財帛之利而常恐其害，前揖問曰："仆聞財貨如雙刃劍，利可通神，亦能禍身。然世人或迷於錙銖之積而忘傾覆之危，或畏於風波之險而廢貨殖之業，終難兩全。願聞三老明教，以解商途之惑。"
首老解：盈虛有數，《周易》明財道
朱衣老指算籌而笑："觀此算珠，上下相承，非獨上珠之重而無下珠之積也。《周易·豐卦》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財之道，猶日月也，盛極必衰，衰極必盛，正反相循，乃成天道。昔伏羲畫卦，乾為金，坤為土，金土相交，乃生財貨，非獨見其利而不見其弊也。"
"試觀泉布之理：錢帛為陽，貨物為陰，無錢則貨不流，無貨則錢無用，二者相倚而成市易。《易·係辭》言："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交易之道，正反麵相濟也。若夫範蠡浮海經商，三致千金，然知富極當散，乃儘散其財，後複致巨萬，此知盈虛之數者也。使範蠡貪於積財而不知散，安能全身遠害？《史記·貨殖列傳》雲："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能者知正反，不肖者執一端。
"今夫市井之徒，見珠玉之貴而忘采琢之險，見漕運之利而忘風波之危，猶觀金而蔽於光，臨財而惑於欲。《老子》雲："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愛藏為正，費亡為反，此財帛雙麵之明證也。昔呂不韋賈於邯鄲，見子楚而曰"此奇貨可居"，然知立君之利，亦知擅權之危，終致飲鴆，此見正麵而忽反麵之禍。故《周易·謙卦》曰："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謙者，守財之反麵也，知滿盈之戒，乃能保其富。
"又若冶鐵煮鹽，利可敵國，然漢武榷之，桑弘羊言"山海之利，廣澤之藏，所以佐百姓之急，足國家之用"，此知財貨之正麵可強國，反麵可惠民，非獨私藏為利也。故觀財必察其兩端：積之可為邦本，溢之可為禍胎，如江河之水，導之則利，壅之則害，此《禹貢》治水之理，亦理財之要也。"
次老解：輕重相權，《管子》陳貨術
素袍老展冊而言，指簡中"輕重"二字曰："汝見此策乎？昔管仲相齊，設輕重之術，通魚鹽之利，知財貨之正反在權不在執。《管子·輕重甲》雲："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賈者，通正反以牟利也。夫粟貴則民困，粟賤則農傷，故"民有餘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此執正反以平衡也。"
"試言珠玉：珠玉為上幣，黃金為中幣，刀布為下幣，《管子》言"以珠玉為上，黃金為中，刀布為下"，然珠玉之貴在於稀有，若濫發則賤如礫石，此正麵為貴，反麵為虛。又若鑄錢，銅多則錢輕，物踴騰貴；銅少則錢重，貨滯不通，漢賈誼言"鑄錢之情，非殽雜為巧，則不可得贏"，此知鑄幣之正反在權衡也。
"世人求富，或重田畝而輕工商，或尚奇巧而廢本業，皆偏於一麵。《商君書·農戰》雲："國待農戰而安，主待農戰而尊。"農為正，戰為反，然商亦不可廢，《管子·小匡》言"通齊國之魚鹽於東萊，使關市幾而不征，以為諸侯利"，此農工商相濟，正反相成。昔猗頓起於寒微，聞陶朱公"欲速富，畜五穀"，乃畜牛羊於猗氏之南，終至"貲擬王公"，然其知畜牧之利，亦知天時之變，故能屢敗屢興，此善觀正反者也。
"又觀外貿：通有無則貨殖興，閉關市則財路塞。《鹽鐵論·通有》言："燕之涿、薊，趙之邯鄲，魏之溫、軹，韓之滎陽，齊之臨淄，楚之宛、陳，鄭之陽翟，三川之二周，富冠海內，皆為天下名都，非有助之耕其野而田其地者，居五諸侯之衢，跨街衝之路也。"此知商路之正麵為通，反麵為塞，通塞相權，乃成富邦。故《管子·乘馬》曰："市者，貨之準也。是故百貨賤，則百利不得；百利不得，則百事治；百事治，則百用節矣。"準者，度正反之中也。"
三老解：欲利相製，《史記》鑒人心
褐裳老擊秤而歎："二公所言，皆在財貨之術，然吾更言人心之要。《史記·貨殖列傳》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利為正，欲為反，利欲相製，乃成人情。昔司馬遷論富者："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然欲過則利傾，如河水溢岸，雖能潤田，亦能覆舟。"
"試以貪廉言之：貪財為正，守廉為反，無守廉之心，則貪財之欲如燎原之火。秦相李斯，起於上蔡，位至三公，然貪權戀勢，與趙高謀立胡亥，終至"具五刑，論腰斬鹹陽市"，臨刑謂其子曰："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此知貪利之正麵，忘守廉之反麵也。又若石崇鬥富，以蠟代薪，以錦障道，然不知財盛招忌，終遭族滅，《晉書》言其"有好田美宅，貨賄山積，而憂患繼之"，此利極反害之明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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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賈之道，貴知止足：知盈滿之利，必守謙退之戒；知奇贏之得，必防折閱之失。《老子》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知足知止，乃製欲之術也。昔子貢貨殖於曹魯之間，"結駟連騎，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然其知富而好禮，以財佐孔子周遊，此知利之正麵，亦知義之反麵，故能名垂青史。今之賈者，或炫富而招禍，或吝財而失機，皆不知正反相製之理。
"又觀財貨與民命：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禮記·大學》雖言德治，然其理可通於財："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發身者，散財以固根本；發財者，殉財以亡其身。漢景帝時，吳楚七國以銅山鑄錢，富可敵國，然擁財作亂，終致覆滅；而桑弘羊行平準之法，"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此知財貨之正麵可強國，反麵可亂邦，在乎用之者能否製欲也。故《史記·貨殖列傳》讚曰："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能者，非獨能聚財，更能製欲也。"
終章：三老合論，財道圓融
三老言畢，互視頷首。朱衣老曰："吾言盈虛，乃天道之財也。"素袍老曰："吾言輕重，乃術數之財也。"褐裳老曰："吾言欲利，乃人心之財也。"
客長揖曰："敢問三老，然則財帛雙麵之要，其在何哉？"
三老齊曰："要在權衡。《周易·係辭》曰："窮理儘性，以至於命。"窮理者，窮財貨正反之理；儘性者，儘人心欲利之性。昔者計然教範蠡七策，越用五而霸，其策雲："知鬥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修備為反，知物為正，此權衡之術也。
"夫鑄錢者，知鋒刃之利，必固其柄；航船者，知載物之重，必謹其舷。此皆因反麵而全正麵也。《老子》雲："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財貨為利，無貪為用，利與用相資，乃成富道。若隻觀利麵，則如飛蛾投火；隻觀害麵，則如塞舟於陸。唯知利中有害，害中有利，如陶朱公"候時轉物，逐什一之利"，又能"富而好行其德"，乃能財聚而身安，名成而無咎。"
客聞之，釋負而喜，再拜謝曰："三老以《周易》之盈虛、《管子》之輕重、《史記》之欲利，發財帛雙麵之微，使仆知財非獨聚之可富，亦非獨避之可安。今而後，當如操秤之平，察銖兩之正反；如握籌之算，權盈虧之重輕，庶幾商海泛舟，不溺於利波矣。"遂辭三老，負緡而去，時市樓鐘響，商帆映日，若助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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