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早春,仍未褪儘寒意。狂風攜黃沙卷過官道。
天邊壓著厚重的鉛雲,如同埋葬未燃烈焰的灰燼。
暮色初沉,一隊簡約卻不失威儀的車駕。
自東而來,緩緩駛入寧昭帥府所在的西境大營重地。
未有金甲護衛排陣,未有華蓋鼓號震天。
唯有一麵古老而黯淡的黃底繡龍旌旗在風中獵獵,昭示著這支隊伍來自皇命。
車簾掀起,欽差寧泰自車內扶杖而下。
老者須發皆白,身著一襲藏青色朝服,衣料已略顯陳舊。
然一雙鷹隼般的眼睛依舊冷銳如刀。
身後隨行不過十數人,卻皆神色冷峻、步伐矯健,顯然非等閒之輩——
正是皇帝寧龍親派的密護隊。
營門處,寧昭親自出迎,身著銀灰戰袍。
披風獵獵作響,眉目間殘留未散的血意。
他微微一躬:“四叔遠道而來,昭未曾迎於十裡,失禮了。”
寧泰不卑不亢,目光從他身上掠過:
“老夫非來赴宴,亦非會親,陛下令我查案,我便是朝廷耳目。”
“寧將軍,客套之語,毋需多言。”
話音未落,已自顧邁步而入,袖袍拂動,風聲獵獵。
寧昭目光微寒,目送他背影入影,拳頭在袖中緊握。
?
堂上爭鋒
夜幕徹底壓下,帥府臨時辟為議事堂。堂中燈火通明。
兩側列席文武,空氣沉悶壓抑,仿佛連燈芯都燒得戰戰兢兢。
沈彥身著素袍,左臂纏著厚厚繃帶,臉色蒼白卻神情堅定。
他由親隨攙扶上前,向寧泰一拜:
“沈彥,奉命運糧西境,途中遇襲,謹奉證據請欽差明鑒。”
他徐徐展開幾張陳舊油布包裹的物什:
數枚斷裂的兵刃、塗抹不清的軍號、幾條粗製濫造的狼牙項鏈。
以及幾份鮮血猶存的戰報、影衛名冊與醫官屍檢簡記。
寧泰眉眼微斂,逐一細看,最終抬眼:
“此等飾物,確為蠻荒風格,但刀痕之上鏽蝕處混雜多層金屬屑。”
“不似部族慣用粗鐵,而像是京師近年所造。”
“是。”沈彥拱手,“屬下請驗此刀殘,可見其中夾雜青銅片層,乃東廠改製舊兵所獨有。
且襲擊者所持弓弩,皆用玄紡弦索,實非邊陲部族所能製。”
他目光平靜如水,卻字字沉沉如石:“此乃嫁禍之局。”
“意圖令朝廷誤判為蠻荒劫糧,實則掩蓋內賊圖謀。”
台下一片嘩然。
寧昭冷笑一聲,猛地拍案而起:“沈彥!”
“你運糧未果、行蹤詭異,護衛皆江湖遊俠,何證其忠?”
“劫糧現場你獨身脫險,可曾有人證?你敢誣陷本王,究竟居心何在!”
隨著一聲怒喝,他身後幕僚步出一人。
掀開一口漆匣,亮出幾袋發黴發酸的糧食樣本,另有一枚書吏封印未拆的糧章。
“沈大人所運糧草,實有摻沙充數,水浸黴變之嫌!”
“這是西境兵卒中所收,親筆驗章,可有假?”
沈彥麵不改色:“糧草調撥日久,途中遭襲,難免損耗。”
“若有腐敗,可由欽差自往糧倉親查;若有摻沙,屬下願受軍法。”
“但……寧將軍此時高舉樣本,不啻攪渾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