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穀,正午偏西,天色卻如暮。
沉壓的烏雲密布在山穀上空,仿佛死神的披風,遮蔽了西境殘陽。
遠處的山影如黯淡的墨痕,重重疊疊,蔓延向秦軍的來路。
而近處穀底卻焦土遍野,未曾熄滅的糧倉廢墟正冒著黑煙。
刺鼻的焦糊味混雜著血腥、火油和腐肉的味道,在陰冷空氣中久久不散。
雷鳴穀曾是西境最穩固的門戶之一,連綿的山壁與斷崖構築成三重防線。
關牆如巨獸之脊橫亙山腰。
而今,煙火繚繞中卻已顯破碎之態,黑紅斑駁如同戰場上的血淚傷痕。
風起,煙卷,旌旗獵獵作響。
穀口秦軍營地內,重甲列陣,戰鼓低沉,如悶雷滾滾。
一列列鐵騎緩步整軍,陣列如墨,一麵麵玄黑旌旗上繡著金色巨龍。
在風中獵獵招展,映著血色殘光,似宣告吞噬來臨。
穀內,大玄軍的主營卻陷入沉沉陰影之中。
營帳殘破,篷布被風撕裂,士卒們麵色蒼白,腰間乾糧囊已空多日。
昨日糧倉被焚之事已傳遍軍中,流言四起。
更有驚詫傳聞——欽差寧泰在穀外遇襲,生死不明。
人心惶惶。
士氣如同秋草枯敗,徒留寒風吹不儘的呻吟。
?
大玄中軍帥帳內,空氣沉鬱得仿佛凝固成霜。
寧昭負手而立,望著帷幔微動,神情陰冷如鐵。
身上的玄色錦甲上早已濺滿灰燼和血跡,發鬢微亂,眼下青黑如墨。
他目光緊盯著戰圖上南壁一帶的位置,那是秦軍新近調動雲梯與衝車集結之處——
而那恰是被焚糧倉所在,如今防禦最為空虛。
“陷陣營……陷陣營居然親至。”他咬牙低語,麵色愈發鐵青。
案上,一封竹筒密信擺在最上,正是王恒派人飛鷹急送而來:
欽差未死,密信已遞上金鑾,寧泰書中痛陳西境腐敗與糧倉慘案,更指其懷疑有王黨暗通秦軍之嫌。
皇帝震怒,三道聖旨接連發出——一召寧昭回京聽命;
一查糧案始末;一查“驚雷”流布,意在斷寧凡退路。
而這三道旨意,對他而言,分明是催命之符。
“召我回京?這會兒回去,恐怕連寧家祠堂都進不了一步。”
寧昭冷笑,語氣森然。
身後軍幕掀動,一名傳令兵帶著鮮血匆匆奔入,單膝跪地,聲音因奔跑而沙啞:
“稟主將——秦軍陷陣營、破甲騎已列於南壁正前,蒙武親督,雲梯、衝車皆已成陣,來勢凶猛!”
寧昭一震,瞬間轉身,眼神如電,厲聲問:“蒙武親臨?”
“……是。”傳令兵低頭不敢直視。
“好,好一個老狐狸,竟知我此時困獸猶鬥。”寧昭麵色蒼白中透出幾分狠厲,“全軍備戰!所有退兵者,殺無赦!”
他重重拍案,震得茶盞翻倒,滾燙的茶水流下案麵。
淌到地上的戰圖邊緣,將代表南壁的朱砂染得模糊一片。